214滄海桑田
在山上慢慢尋了半日,竹簍子里的野菜滿了,三人便往山下走。
仍是沈悅兮走在前面,小路子跟在後面,趙正走在最後。
到了山腳下的一處溪流,沈悅兮蹲下去清洗自己因為挖野菜而沾了泥的手。
小路子和趙正也學著沈悅兮的樣子,將手洗了洗。
小溪蜿蜒而清澈,聲音潺潺悅耳,沈悅兮洗完了手,蹲著玩了會兒水,而後才起身。
大自然的美往往能讓沈悅兮忘記很多現實的煩惱。
沈悅兮起身之時,趙正伸手去扶她,被沈悅兮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趙正便沒有再靠近,這幾年他們之間最常的距離就是幾米開外。
別院里的老媽子做得一手好菜,野菜交到她的手裡,沈悅兮是放心的。
老媽子接過那些野菜,倒在地上,擇著枯葉,一邊擇菜,一邊對沈悅兮說:「等下次再去喊上老奴一道兒,多挖些,晒乾了,冬天裡留著做乾菜肉。」
沈悅兮坐在一旁的蒲團上,雙手抱膝,應了一聲。
趙正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沈悅兮的背影,她如今29歲了,卻仍是滿滿的少女的輕盈與清靈,全然沒有三十歲女人那般俗不可耐的油滑,她總是他喜歡的樣子。
老媽子做菜的時候,沈悅兮有時候會在一旁看著,學一些菜式的做法,她想得遠,想著將來回到忽拙身邊之後,可以親手給他做這些她覺得好吃的食物。
老媽子自然是願意教的,一邊教一邊自言自語地叨叨著:「老奴伺候過這麼多主子,還從未見過您這樣的,又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又時常親力親為……」
沈悅兮聽著,也不做聲,反正這些事在她看來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午膳,是野菜包子,老媽子用的是五花的肉丁調的餡兒,與野菜相得益彰,吃到嘴裡既有野菜的清香,也有肉的香味,連趙正這樣不吃野菜的人也吃了好幾個。
趙正常常會在悅心別院里用膳。
他和沈悅兮端坐兩端,沒什麼話說,只安靜地用膳。
日子細細無聲地流淌。
清明節的時候,趙正祭拜了皇家陵園之後,照例去了岳溪的陵墓。
沈悅兮身在京城的這三年,趙正在岳溪的墳前不似從前那般心情低落了,如果說他這輩子愛過誰,那麼除了岳溪,便是沈悅兮了,岳溪的離去讓趙正的心空了一個洞,而沈悅兮的出現,將這個洞填補了。
「已經第三個年頭了,再有兩年,便到了她離去的時候了,可是岳溪,我捨不得她。」趙正看著岳溪墓碑上的名字,「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所有的一切,都全看他如何選擇。
趙正獨自待著的時候,會靜靜思考這些問題,五年之後,若是將沈悅兮強留下來會如何?
這些事情讓人煩惱,所以趙正越發珍惜與沈悅兮相處的時光,後來,下了朝趙正便到別院,奏摺在這裡批,大臣也在這裡接見,別院儼然成了京城一個朝務機構。
有些心思活絡之人,看出趙正對沈悅兮的寵愛,便想著從沈悅兮這裡尋個突破口,希望她能在趙正面前說幾句好話,謀得自己的利益。
每每遇到這種人,沈悅兮都避而不見,卻也留心著這些人的名字,自古奸佞之人才喜歡走這些歪門邪道,她在想要不要提醒趙正提防這些人呢?
她對趙正沒有愛,卻仍有一顆擔憂的心。
忽拙也是大王,她太知道治理一個國家有多難,若多得賢臣還好,姦邪小人多了,則世道不安。
過了些日子,沈悅兮還真的將那些人的名字告訴了趙正。
趙正一一記了,過不多久,將這些人一一罷黜。
從此之後,沈悅兮的別院再無人敢來賄賂。
沈悅兮此舉,更是得了趙正的心,沈悅兮之大氣與大義,思謀之遠,都非一般女子可比。
「便留在京城不行嗎?」趙正婉轉地問沈悅兮,他都沒敢直接問留在他身邊如何。
「我們之間為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您比誰都清楚,所以七爺,您不必多費心思亦不必多費口舌,我們只需尊重約定,好聚好散。」沈悅兮沉靜地對趙正說道。
趙正無言,緩緩離去。
逢初一十五,趙正仍是要去雲遊寺的。
趙印成已經19歲,多年前趙正為他找了本朝最為淵博的御史台的院士,開始教授他為君之道。
那院士陪著趙印成一道兒住在雲遊寺,趙印成除了習念經書,便是廣讀天下書籍,知天下事,曉天下理,悲天下民。
趙印成與趙正也曾有過一次長談。
趙印成八歲那年從朝堂離開,便以為自己今生只在這雲遊寺里平靜到老,未料到趙正卻有了讓他親理朝政的打算。
「您這樣做是為什麼?」趙印成問趙正。
趙正平靜地答:「等你親理朝政便知,做一個帝王,並不會讓人快樂。」
「那您當初為何要涉足朝堂?」
當初?趙正無奈地笑了笑,當初的局勢是多麼紛亂複雜,若不是他一力承擔過主理朝政之職,這些年,南夏也不知會變成何等模樣。
「我當初若不涉足朝堂,朝堂會有如今清明之狀嗎?」趙正看著趙印成,「你該感謝我才對,若不是我,你稚子登基,女人垂簾,皇親擾政,朝綱必亂。」
趙印成想了想,趙正說的沒錯,旁的不說,南夏這些年是不斷富強起來的,平定了滇南之亂,又討伐回來大部分當初丟失的邊疆城邑,趙正功不可沒。
遙想當年,趙正不問世事,閑逸得如同天上神仙,可自從做了攝政王,他兩鬢白髮早生,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
「過些日子,你要重回朝堂,試著開始處理政務,皇叔料理了這麼就的朝政,也該退了。」最後,趙正對趙印成說道。
趙印成沒有說話,他心裡有些恐懼,對於自己能否治理好一個國家,他心存疑慮。
趙正看著趙印成,明白他的膽怯,「皇叔會幫你,直到你自己能完全處理好朝政,即便皇叔離開朝堂,若有棘手的問題,你也仍是可以與我商議。」
趙正的話,讓趙印成輕鬆了不少。
但他仍是不大明白,趙正為何會忽然放手,對於權力,人人為之追逐瘋狂,急流勇退的卻少之又少。
「皇叔累了。」面對趙印成疑惑的目光,趙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權力再大又如何,救不回岳溪一條命,得不到沈悅兮一顆芳心。
目送趙正離開,趙印成呆站良久。他在雲遊寺,原本一顆心是靜的,可是從現在起,這平靜就要被打破,他真的能擔得起來天下這麼重的擔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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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將南夏的朝堂還給成兒。」趙正將這件事告訴了沈悅兮。
是除了慧能之外,他唯一告知的人。
趙正做出這樣的決定,讓沈悅兮有些意外,想了想,卻也贊同,「這樣也好,七爺您這些年實在是太累了。」
沈悅兮說出這句話,心裡有些觸動,當初若不是因為自己的事,趙正不知會不會涉足朝堂政事呢。
「然後呢?您會做什麼?還是做回遊離世外的七王爺?」沈悅兮緊接著又問。
「成兒從未處理過政務,很多事需要我在一旁輔佐,也總得需要些日子,這朝堂一時半會,我還離不開。」趙正回道。
沈悅兮便沒有再多言。
半月後,趙印成離開雲遊寺,重回皇宮,主理朝務。
朝堂倒也沒有多少震蕩,趙印成回來,趙正也還在,對那些大臣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日子照舊。
亂的反倒是康平王府里的妾室,尤其是袁照溪,她曾做過讓自己兒子將來當帝王的美夢,此刻也轟然破了。
她不能理解趙正的心思,為什麼攥在手裡的權力就這樣輕輕地放了手?她想衝到趙正面前大聲質問,可是又沒那個膽子,只能獨自鬱悶著,竟大病了一場。
趙印成回到朝堂,朝廷正在準備選秀,幫他甄選皇后與嬪妃。
整個南夏適齡的女子都在甄選之列,唯獨沒有趙傾。
選秀那日,趙印成的目光穿過那些窈窕娉婷的女子,恍惚看到在雲遊寺對他歡快跑過來的趙傾,明媚而嬌俏……可是人群之中,沒有趙傾,也不會有趙傾,他們是同宗同姓的兄妹,不能通婚。
趙印成垂下眼,將自己心中的失落收拾好,而後抬起頭,開始選秀。
這是一場稍顯寂寞的選秀,既沒有太后也沒有太皇太后,只有趙印成一個人端坐在上,聽著宮人報著那些佳人的名字,至於要選誰,也不是看容貌的,趙正早與他說過了,要選的是朝中重臣家的小姐,以達到鞏固皇權的目的。
至於皇上個人的喜好愛意,都是不作數的。
至於皇上個人的喜好愛意,都是不作數的。
因為事先早已有了安排,所以誰留誰去,很快便有了決定。
被選為皇后的是許渡的女兒許俏珍,年方16,生的雖然不是國色天香,卻也看得過去,最重要她是護國將軍的女兒,鎮得住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