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令旗（十一）
「陌夙塵，你知道那個叫市二的醫院在哪嗎？」他猶豫了片刻，不自然地說出口。
陌夙塵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沒事……就……想去看看。」
雖然覺得華漣有些奇怪，可這些天華漣一直在跟他鬧脾氣，他也是故意出門沒帶上他，但總是這樣也不好，既然華漣想去，就帶他去一趟也沒什麼。
因為醫院寵物不能進去，所以只能等到天黑，陌夙塵開車帶著華漣到了醫院。
陌夙塵跟著華漣在醫院裡轉悠了許久才找到那個女孩所在的重症監護室。
這時陌夙塵才知道，原來華漣是來看這個女孩的。
說實話，陌夙塵心裡有點泛酸，可又不能表現出來。
「陌夙塵，你看她的脖子。」
因為有些吃味，陌夙塵並沒有怎麼仔細去看她，但被華漣這麼一提醒他才發現女孩脖子上的抓痕。
而且雖然是溺水，但成功搶救回來，女孩卻一直在昏迷當中，數值也都一切正常，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女孩的魂魄回不到他的身體。
女孩的魂魄站在重症監護室病房的角落裡，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身體。
陌夙塵看了眼女孩的魂魄，又看了眼那道抓痕，大致明白，他帶著華漣出了病房，外頭的長椅上坐著一名年紀五十上下的男人，應該是他的父親。
男人低著頭，眉頭緊鎖，一臉疲倦。
「你好。」陌夙塵現身在他的面前，他也完全沒有察覺。
男人嚇了一跳抬起頭：「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
「哦。」男人應了一聲，「她還沒醒，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我有些事想問，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問。」
陌夙塵先是問了他從前住的地方是不是那裡，男人一聽就愣住了，半響才答：「你怎麼知道？」
「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嗎？」陌夙塵反問。
男人臉色越發難看：「你到底是誰！」
陌夙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彷彿能看穿他所有的思緒。
男人吞咽了口水，低下頭深呼吸，似乎是在緩解陌夙塵所帶來的壓力。
「我以為事情都該結束了，沒想到……當年的師傅說只要把房子賣了，換個地方住就不會有事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可前幾天我女兒突然溺水，有目擊者看見說我女兒是自殺的，自己跳進水裡，不是失足。但這根本不可能！我女兒不可能自殺！」
華漣也站在一旁，看著一臉絕望的父親，表情沒了原先的不屑，但多了些許困惑。
「能把當年發生的事都告訴我嗎？」陌夙塵詢問道。
男人點點頭道：「我老婆從前是學校的舍管，她這個人脾氣不好，對學生很嚴格。有次發現學生在宿舍里養貓，她就沒收了，本來想隨便找個地方扔掉，可是正好我們的女兒很喜歡，偷偷抱回家，後來被我老婆發現，那隻貓不僅在家裡，還生了一窩的小貓，就很生氣。女兒想養，我老婆不肯就跟女兒吵起來，老婆嚷嚷著要把貓從樓上扔下去，我有勸她，畢竟是生命，大不了那個箱子裝一下，放到樓下也好。可老婆不停，跟女兒吵架氣急就把大貓和小貓全部都扔到樓下給摔死了。」
「女兒氣哭了，要下樓看看，老婆不肯，把她鎖屋裡，第二天才放她出來。我女兒到樓下就看見貓的屍體，我和女兒就把大貓和小貓屍體一起埋在了小區花園。我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沒想到老婆的精神狀況逐漸變得越來越不穩定，有天沒看緊她，她就從窗戶跳下去。有人看見了立刻送去醫院也沒搶救過來。」
男人閉了閉眼睛，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包煙，原本想抽，可想起醫院不讓抽煙，有放了回去。
「送葬那天，送葬的靈車起火了，我和女兒還有司機所幸跑的快，躲過一劫，可屍體卻被燒的和車骨架黏在一起。」男人的手開始顫抖起來，「我本來是不信這些的，可這些事串在一起，忍不住就會往那方面想。從前老人家也說過，貓是很有靈性的，而且還記仇，我就猜會不會是那隻貓回來報仇了。」
「我託了好些人才找到一名厲害的道士來家裡看看。他立刻就算到了是貓回來報仇了，他說那隻母貓不會放過我們的，以後肯定還會出事。他讓我們搬家，越遠越好。可因為工作還有女兒上學的原因，我考慮了一下，就把原來的房子賣了，在別的地區又買了一套。後來一直都相安無事，我以為……哎……」
陌夙塵思索了片刻，看了眼華漣，用心語跟華漣說道：「是等他們被貓妖殺了再抓，還是救他們呢？」
華漣被陌夙塵的問題給問到愣住，他沒想到陌夙塵竟然會這樣問題，而且陌夙塵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在讓他做決定。
他回頭看了眼重症監護室里的女孩，又看了眼女孩的父親，要救他們的話哽在了喉頭說不出口。
就在前幾天他還嚷著，反正每天都死這麼多人，多死幾個又有什麼了不起了。還因為這事跟陌夙塵鬧了一陣脾氣。
現在如果說要幫他們，那豈不是啪啪啪打自己臉嗎？多丟妖啊！
況且他從前不害人就不錯了……
華漣的內心無比掙扎。
陌夙塵知道所以也未催促，就這樣靜靜地等著他。
可女孩的父親卻等不及了問道：「雖然看你年輕，可你既然知道這事了，有沒有什麼辦法？我女兒還年輕，她也沒做錯什麼。如果真的要受罪，就讓我替我女兒承擔吧！」
陌夙塵的目光回到了男人的身上，可依舊沒回應他。
男人有些著急了，從椅子上撲通一下跪在陌夙塵的面前，沉悶的聲響把華漣紛飛的思緒拉了回來。
「大師！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我什麼都願意！拿我的命換我女兒的命也可以！救救她吧！」男人紅著眼眶，風霜遍布的臉上是至極的懇切。
華漣挪了幾步上前，伸手扯了一下陌夙塵衣角：「既然都跪下了，就……幫他們一下吧。」他在心裡拚命說服自己，是看他可憐才幫他的，不算打臉。
陌夙塵勾了下嘴角后迅速恢復到原來的面無表情，伸手把男人扶起來道：「你願意用你十年壽命救你女兒嗎？」
男人愣了一下看向陌夙塵，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陌夙塵緊接著道：「有得必有失，或者你可以用下輩子的福報來換，看你怎麼選擇。」
「大師，那我原本可以活到幾歲？」他今年都已經五十齣頭了，如果他只能活到六十幾歲那……
陌夙塵猶豫了一下道：「共壽七十三。」原本也不應該告訴他的，可這次算是個例外吧。
「如果我用下輩子的福報來換，我下輩子會怎麼樣？」
「會清苦一生。」陌夙塵又補了一句，「若是你都不願意……」
「不，我願意，就用我十年壽命來換吧！這輩子父女一場，我有責任為我女兒付出一切。」男人的腰背挺直了，看起來竟然是如此挺拔。
「你想清楚了嗎？」陌夙塵又確認了一遍。
「嗯！大師拜託你了！」男人下定決心道。
「好。」陌夙塵抬手放在了男人的額頭上，收走了他十年的壽命，然後走進了重症監護室抹去了女孩脖子上的貓爪印記，讓女孩的魂魄能順利回到身體中。
女孩的父親就站在旁邊看著，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魂魄回到身體里后，女孩的手指動了一下，眼皮也在微微顫抖。
女孩的父親喜極而泣，忍不住握著女孩的手哭了起來。
華漣把頭撇到了旁邊去，比起看見女孩哭，他最見不得的就是大男人哭鼻子。
陌夙塵退到了一旁，伸手摸了摸華漣的頭：「你做的很好。」
華漣吸了吸鼻子：「我什麼都沒做。」
「你救了他們。華漣，你看。」
華漣轉過頭。只見原本出去買快餐給女孩父親吃的女孩男朋友看見女孩居然睜開了眼睛，立刻把手上的盒飯放到一邊，跪在女孩的病床旁忍不住紅了眼眶。
女孩看著兩個大男人竟然都變得如此脆弱，她虛弱地勾起一個笑容，隔著氧氣面罩用沙啞的嗓音說：「我沒事。」
「凡人的壽命很短，對我們而已可能只是彈指揮間，而對於他們，就是一去不復返的一世。」陌夙塵輕聲道。
華漣有點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但下意識地還是點了下頭：「貓妖還會來吧。」
「嗯。今晚我在這守著，華漣要回家嗎？」
「不回去。」華漣想都沒想就回答，可脫口而出后又有點後悔，「我就想看看那貓妖還有什麼把戲。」
陌夙塵就笑笑沒說話。
母貓妖並沒有離醫院太遠，她就是想看看，那個凡人的女兒在他面前慢慢死去他又無能為力的絕望。
就像當初他們對她所做的那樣。
殺死了她，還有她剛出生的孩子。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憑藉著一股怨氣化為妖，報復了那個直接殺死他們的女人，卻讓另外兩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