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小九被送出清幽

此時已入秋了，偌大的祠堂內，便只有他一人孤獨的跪在蒲團之上。

由於祠堂坐南朝北，故而整個偏殿內都陰冷至極。

正當小九心如死灰的默默抽泣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了微弱的跫聲。

「五師兄，不是說了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嗎？」

小傢伙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語氣里透露著几絲惱怒。

身後之人卻忽然大步上前，在其面前蹲下。

「嘖嘖嘖！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被人欺負成這副樣子了，就只知道掉幾滴沒用的貓尿！」

來人一副不屑的表情冷嗤了他兩句后，隨即便瀟洒的起身了。

「二師兄，現下我被罰跪此處，暫時怕是不能同你前去探路了。」

儘管心中十分委屈，但他還是保持鎮定道。

之前大師兄說過，少頃會讓二師兄帶著他去認認路，明日也好方便為師娘引路拖魂。

對方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隨即冷笑了下。

「探路？哼！你竟然還有這樣的雅興！實屬難得。」

他不解二師兄話語中的意思，並未作答。

「小九，你難道真的就一點兒也不恨嗎？偌大的清幽派，師父門下共十個弟子，可師父偏偏卻最器重大師兄，最疼愛小師弟，憑什麼？憑什麼你明明身為師兄，卻要被你的師弟欺辱至此？明明是他有錯在先，每次都是你要受罰？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怨恨？」

聽著二師兄憤慨的話語，小九更加的委屈了。

二師兄說的沒錯，從前明明每次都是小師弟犯了錯，可到頭來，都是要他替那個臭小子受罰。

從前尚且還有師娘護著他，為他說情，如今，師娘剛剛離世，師父便為了那個臭小子當眾扇他耳光。

說一點兒也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師兄，別說了！別說了好嗎？！」

他能怎麼辦？他自幼便在清幽派長大，若非師父師娘賞口飯吃，怕是他早就餓死了。

就算心中有恨，又能如何？他是絕對不會做出傷害師父的事情來的。

「哼！沒出息！」

見小九如此不為所動，二師兄氣呼呼的長袖一揮，轉身便走了。

可小九的心，卻似是油煎一般的難受。

是不是等我長大了，一切都會好呢？

……

一個時辰之後，小傢伙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自靈佑殿正門走了出來。

廊下清風微涼，但見二師兄身姿挺拔的背著身子站在不遠處。

見小九一瘸一拐的上前，炎通乾脆俯身將背對著他，語氣生硬道：

「上來吧！還是我背你去認路好了。」

二師兄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可能是因為平日里吃得少的緣故吧！二師兄背起他時竟毫不費力。

自清幽派的大門步出，小九心下恍惚，聞著二師兄身上獨有的味道，原本慌亂的內心，竟有那麼一瞬的安穩了。

只是，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師兄，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環望著周遭陌生的環境，小九突然心跳飛快。

炎通沒有回應，只是繼續背著他前行著。

「二師兄，這是往山下去的路？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啊？」

掙扎著就要從他的背上下來，二師兄卻將他固定的更緊了。

「別亂動！我是要帶你下山，從今往後，你都不要再回清幽派了。」

他語氣平穩，可說出的話卻叫人心下一涼。

「不要！我不要走！不要！停下來！快停下！」

小九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一邊掙扎一邊大顆大顆的落下淚來。

炎通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自顧自的背著他往前走。

「師兄！我不要離開師門！求你了……」

吸了吸鼻水，抹了把眼淚，小九語氣央求道。

炎通卻忽然怒了，瞬間鬆手，猝不及防下，小九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

「清幽派有什麼好？我送你離開，都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傻小子！難道真的想死嗎？」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徹底嚇懵了，小九一雙眼睛怯懦的望著他，甚至連呼吸都不敢了。

見小九如此害怕，半晌炎通才收斂了渾身的戾氣，伸出手將他臉上的淚水擦拭乾凈了。

「小九，聽話！師兄都是為了你好，將來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師兄這是在救你的命啊！」

話畢，炎通揮動手掌，掌風凌厲，只覺得脖頸一涼，便沒了知覺。

當小九再次醒來時，已經全然不記得從前的過往了，似乎清幽派對於他來說，從未存在過。

如今的小九，身處一個巨大的莊園內，身邊每日都會有好幾個下人伺候著。

他們全部都稱呼其為「少莊主」。

這日午後，那個自稱是「爹爹」的男人忽然帶了一個在小九看來森面獠牙的男人到他的房中來。

「小九，這位是西陵山的前輩，從今往後，他就是你的師父了，快叫師父。」

小九怯懦的上前，躬身向其行禮，輕喚了聲「師父」。

那人咧著大大的嘴唇，笑的唇上的鬍子都在顫抖著。

單看那人這一身魁梧的肉就嚇得他渾身發顫了。

從那以後，小九便在師父的鐵腕之下，刻苦鑽研，學文習武了。

只是小九資質實在不佳，每每都要因為沒有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受到責罰。

「擎淵師父，求您饒了少莊主吧！」

幾次被師父用鞭子抽打的血肉模糊時，便聽到身前有一個微弱的聲音替他求情。

等到他再次醒來時，人便已經躺在床榻之上了。

身上帶血的衣物也早已被換了下來。

「少莊主，您醒了？」

女子聲音悅耳，帶著絲絲喜悅，見小九微微轉醒，立即將手中的湯羹喂其喝下了。

「這是莊主派人送來的血燕燕窩，奴婢燉了多時了，快喝下漲漲體力吧！」

咳嗽了兩聲，小九張開小嘴接過她遞過來的湯羹，心中十分感激。

偌大的莊園之中，怕是也就只有她對自己最好了。

「秀黎姐姐，如今我已經醒了，你也趕快去歇著吧！」

眼見天都已經黑透了，怕是已經是三更半夜了吧！

「是，少莊主好生歇著吧！秀黎退下了。」

女子大氣溫婉，雖是一介奴僕，卻頗有氣質，叫人看了十分想與其親近。

直到女子掩門出去之後，小九才捂著嘴再次咳嗽了起來。

只是沒多久，便又躺下歇息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大亮時，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迷迷糊糊的起身，才見秀黎一臉著急的碎步走了進來。

「少莊主，擎淵師父來了，見你尚未起床，已經惱怒著朝這邊來了。」

一聽說師父來了，小九嚇得瞬間自床上彈起，困意全無。

「快！秀黎姐姐，幫我更衣！」

秀黎應聲后便立即手腳麻利的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將其外衫穿好了。

「小九！！」

在師父推門進來的前一刻，立即一本正經的抱著之前師父送他的書，假意研讀了起來。

「師父，您叫我？」

「已經卯時一刻了，為師不見你前去練功，故而過來瞧瞧。」

見小九手捧著自己送給他的《金鑾經》看得仔細，擎淵的怒火也便消了大半。

小九起身行禮，將書好模好樣的放於一旁，俯身拜道：

「徒兒自知資質駑鈍，故而天未亮便已起身研讀師父所賜之書了，一時貪看，誤了時辰，請師父責罰。」

說這話時，他的心臟幾乎都要跳出來了，但面上依舊佯裝淡定。

「罷了。雖說你資質欠佳，但好在有一顆上進之心，先去用過早膳再去碧雲亭找我吧！」

話畢，擎淵轉身便走了。

房中二人皆鬆了一口氣。

「少莊主反應好快，嚇死秀黎了。」

「沒事了。多虧秀黎姐姐動作麻利，否則若是被師父知曉了我這般時候還未起床，怕是又少不了一頓責罰了。」

如此如履薄冰的日子，真叫一個難啊！

早膳過後，尚未等小九前去碧雲亭，半路便被莊主的人叫走了。

正殿內，小九小小的身子俯身行禮后，便聽到莊主自座位上擰眉呵道：

「聽你師父說，你這沒用的小子竟然在功夫上毫無進步，氣的人家都要回西陵山不肯教你了！三年了，我說小九啊！為父怎麼養了你這麼個沒用的蠢材呢？」

「是孩兒不孝，孩兒一定更加刻苦，好好向師父賜教……」

「這種話你說過多次了，為父不想再聽了！你還是好自為之吧！下去吧！」

眼看著爹爹日漸厭棄他了，小九卻毫無在意。

自迎客殿出來后，他便直奔碧雲亭去了。

不出意外的，師父早已等在了那裡。

腳步略微躊躇，便見他自亭子內轉身，一臉嚴肅的望著自己。

「師父，適才徒兒被爹爹叫去問話了，故而來晚了些，望師父恕罪。」

原本以為又要挨罵了，可這一次，他卻並未生氣。

而是輕笑了下，咧了咧嘴道：

「無妨！小九啊！你可願隨為師去山中修行啊？」

此話一出，小九微微怔了怔，躬身拜道：

「此事怕是由不得小九做主，還得問過爹爹才是。」

反正無論去哪兒，於他而言都無所謂，不過，若是去山中，最好還是帶上秀黎姐姐，不然連個心疼、照顧自己的人都沒有，那也太可怕了。

「嗯，言之有理，晌午過後，為師便帶你去問問莊主的意思，今日暫且先不必練功了。」

三年了，他第一次看師父如此順眼過。

「多謝師父。」

這一聲「多謝」是發自肺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