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奎治之死
但熟悉皿曄的都知道,當今排名雨師國第一的武鬥士皿曄,上場從來就是這般隨意。
裁判胡四一聲哨響,比斗正式開始。
蘇郁岐領教過皿曄的功夫,曉得他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但他那些功夫不能用在武鬥場上。武鬥場有規定,只允許拳腳肉搏,其它如輕功、點穴、內力等等,皆不準使用。
換言之,武鬥就是力量於速度的比拼。蘇郁岐瞧著皿曄那比起奎治來可稱得上秀氣的身材,略有擔憂。
其餘幾人皆被武鬥台上的兩人吸引。
整個場館內忽然就一片寂靜,只聞呼吸之聲和台上的獵獵拳風。
武鬥台上,奎治正提了醋缽般的拳頭,以極快的速度朝皿曄猛攻。
皿曄起初看似一味在躲避,堪堪避過了奎治的第一輪猛烈攻擊,只在奎治拳速稍稍下降的時候,奔著奎治的下頜出了一拳,奎治的注意力全在進攻之上,防守相對弱勢,這一拳擊中他的下巴,將他的下巴打得脫位,鮮血從口中迸流。
「老孫,買玄臨贏的有多少?」蘇郁岐忽然問。
孫學武正戰戰兢兢專心一志地看著台上,聞聽此言,反應了半天,才省過來蘇郁岐口中的老孫就是他老人家,忙答言:「回岐王爺的話,兩人過去的比賽成績平分秋色,所以這回下注的,各佔五成。」
「那你也盈利不了多少嘛。」蘇郁岐道。
未等孫學武答話,祁雲湘先道:「阿岐,你來這種地方還是太少了。今天除了咱們幾個人,其餘人進場可都是要交進場費的。你知道孫掌柜的進場費收的是多少嗎?」
「多少?」
「孫掌柜,你來告訴阿岐王。」
孫學武汗如雨下,支支吾吾:「也……也沒有多少,每人五百金銖。」
「換言之,今天在場的,非富即貴吶。我雨師朝是不是滿朝皆是賭棍?」
「差不多吧。來的時候你沒看見,外面也設了賭檯?沒錢進來看的,就在外面下注。」
容長傾插言:「早說了,你們這些男人可不就是吃喝嫖賭壞事干盡?」
「咳,我可沒有。」蘇郁岐輕咳一聲。
「你比他們還可惡,好歹他們還顧忌些男女有別,你是公然娶男人進門!莫說雨師,這笑話都傳遍東洲大陸了!」
「看比賽,看比賽。」陳垓出來打圍場,小聲嘟囔了一句:「我也沒有吶。其實也不都是賭棍。」
陳垓的面子都還是賣的,三人都住了口。
須臾之間場上的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翩翩公子般的皿曄,大力的幾拳,將奎治護心的鐵甲直接擊穿,奎治被打得倒退幾丈遠,口吐鮮血,幾乎飛到場外去。
看台上一片驚呼。
若奎治就此認輸,皿曄自然不會要他的命。但奎治此人的性格,好勇鬥狠倔強不服輸,當下便提著拳頭反攻,帶起的拳風在武鬥台下都能感覺到。
然皿曄身法靈活迅疾,奎治沒有一拳能夠打在皿曄身上,反被皿曄又打了幾拳在身上。
武鬥場有規矩,若有一方不肯叫停,比賽便不能終止。這便是每年死於武鬥場的人數以萬計的真正原因之一。
其實勝負已經很明顯,下了賭注的賭客們幾家歡樂幾家愁,賭奎治贏的都只能寄希望奇迹發生。
但奇迹這種東西,就像是菩薩神佛一般虛無縹緲,無論你怎樣求,它總是會缺席。
祁雲湘已經打算認輸:「這個人的命是你的了。祁府所有的武鬥士都歸你了,是殺是留,悉聽尊便。」
起身便要離開。蘇郁岐抬眼看他:「你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什麼?」祁雲湘沒有聽明白蘇郁岐的意思,頓住腳。
「我其實聽說,你對奎治很不一樣,雲湘,念在你我打小的情分上,如果你開口,我就放過奎治。」
「不必了。一個武鬥士罷了,你可別被傳言誤導。」
蘇郁岐還是第一次看見祁雲湘的臉色這樣冷,誤以為他是輸了賭局而不高興,也沒甚放在心上,由著他往外走,還在他身後悠悠補了一句:「雲湘,明日我要上門要人啊。」
「隨時。」
祁雲湘還沒走出兩步,卻只聽一聲驚呼從武鬥台上傳來,發出驚呼的卻是皿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武鬥台上,只見藍衫的皿曄半蹲在檯子上,面前是躺著的奎治。
奎治的身下一灘濃稠鮮血,皿曄探了探他的鼻息,確定他已經身亡。
皿曄上台,自然不知道蘇郁岐與祁雲湘賭的那個大手筆,他卻記得義父馮十九的命令。
奎治不能死。
他下手也都把握著分寸,所有的拳腳,都沒有奔奎治致命的要害。方才那一腳,也只是踢在奎治的后肩。
祁雲湘見是奎治死了,未做停留,從來時的通道大步流星地走了。
蘇郁岐的角度看皿曄的神情卻清楚得很,方才皿曄的臉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這說明奎治的死,出乎皿曄的預料。
蘇郁岐卻穩坐椅子上沒有動。
場館里的人已經開始喧鬧著或離開或議論紛紛或咒罵不止,台上的皿曄仍舊半蹲在奎治的屍體前,探手欲解奎治的護甲,台上的裁判胡四卻一把攔住他,「皿公子,他已經死了,您要做什麼?」
皿曄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沒什麼,看看還有沒有救。」
「已經死透了。」胡四面色如常,亦半蹲在奎治面前。
「嗯。」
「皿公子與他簽的生死約,生死由命,怪不得皿公子,皿公子可以走了。」
「嗯。」
皿曄放棄了查看,從出口處下了台,往下走時,眸光往蘇郁岐這邊看了看,蘇郁岐也正看他,眸光隔著一段距離相遇,交換了個眼神。
「孫學武,本王贏了,去把本王的戰利品拖過來吧。」蘇郁岐冷聲道。
「人已經死了,晦氣得很,岐王爺還要一具屍體做什麼?」
孫學武一臉諂媚之色,眸子里卻一閃而過一抹陰森。蘇郁岐故作未見,怒聲道:「本王的事,何時輪到你區區一個武館主來過問了?」
「是,是是,小人的錯,小人這就命人去將屍體拖過來。」孫學武慢吞吞地往武鬥台上走。
「陳王兄,帶長傾走,這裡不適合她一個女孩子待。」
陳垓何等精明之人,曉得是出了問題,朝蘇郁岐點點頭,道:「長傾公主,咱們走吧,已經結束了。」
容長傾的眸光盡在蘇郁岐身上,半是幽怨半是惱怒,「我走不走與你何干?」
「我是先帝託孤的輔政之臣,你說有沒有關?」蘇郁岐眼看著孫學武往台上走的步子故意慢吞吞,亦有些急惱。
「你不要拿著本殿的父皇來壓本殿!父皇託孤,可沒讓你亂用職權!」
「陳王兄,還不快帶她走?」
陳垓不由分說,扯住長傾公主的衣袖便往外疾走,容長傾沒料到陳垓會有這一手,一下被他拖出去好幾步,待要掙扎,卻絲毫掙不脫陳垓的手。
「你給本殿放手!」
無論容長傾如何怒吼掙扎,陳垓卻半刻不停留,直將她拖出了場館。
蘇郁岐往台上看,卻已不見了皿曄的蹤影,那孫學武已經走到台上,和裁判胡四交談了幾句,招呼幾個身強體壯的漢子上去抬屍體。
幾個人抬了奎治屍身往下走,奎治的後背還在不斷流血,所過之處留下一串可怖的血跡。
下台階的時候,一個漢子腳底下一滑,忽然往地上倒去,其餘幾人皆被他帶倒,奎治的屍體跟著一起往台階下滾。蘇郁岐離得有五六丈的距離,猛縱身掠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滾下台階。
台階下為防止看客往裡攀爬,是一排半人高的柵欄,柵欄全是尖刺狀,那屍體從高處摔落,就掛在了尖刺上。
人群已然轟動,尖叫聲響聲一片。蘇郁岐落於屍體之前,冷眼瞥了那屍體一眼,屍體已然遍身是窟窿。
其實若要查真正的死因也不是不能,但此時人流涌動,很多人都涌到了這邊。
蘇郁岐腦中飛快旋轉,曉得此時若要強行上去檢查死屍,恐會打草驚蛇,便退後了幾步,嫌惡地喊了一句:「孫學武,把你武館的秩序給我維持好!」
孫學武連滾帶爬地下台維持秩序,蘇郁岐冷眼掃了一眼混亂的場館,吩咐緊跟在身旁的蘇甲:「留意著。」
一閃身,混進了人群里。
人群往外涌,蘇郁岐便隨著人潮擠出了武館。找了個僻靜又視線好的所在,閃身躲了過去。
人群不斷湧出來,很多顯得倉惶。蘇郁岐不禁眉心緊蹙。
死了個武鬥士而已,而且是之前簽過生死約的,今日來觀看的人們,除了為賭,有極大部分也是為了來瞧誰會死會怎麼死的。即便今日奎治的死狀慘了些,也不至於讓這些人害怕到這種程度。
除了是演戲外,蘇郁岐想不到別的可能。
那麼,現在即便是留了蘇甲在裡面,恐怕也防不住屍體已經消失,或者已經毀得不像樣子了吧?
幕後黑手會是誰?和祁雲湘有沒有關係?蘇郁岐一時間想了多種可能性。
誠然,在可能性沒被證實之前,只能是可能性。不曉得皿曄看見了多少事情經過,如今他人又去了哪裡,蘇郁岐暫時無從下手,也只能是回去等皿曄和蘇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