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熱血少年
「莫不是孫學武死了吧?」蘇郁岐的眉心緊蹙。
「先進去看看再說吧。」皿曄率先下了馬,將馬韁掛在門口的拴馬樁上。
蘇郁岐也跟著下了馬,在門口駐足,朝門裡張望。
孫家是個兩進的院落,打從門口能看見前院搭著靈堂,往來的人丁皆是麻衣孝服,有隱隱的哭聲從裡面傳出來。
蘇郁岐冷冷一笑:「若是孫學武死了,說明他果然是參與了其中的。」
「被人滅口?」皿曄問了一句。
「不然呢?」
「可能吧。但,滅口又有什麼用呢?只能激起人的疑心罷了。孫學武這種人,即便是知道些內幕,也不過是個嘍啰,滅口,反倒弄巧成拙了吧?」
皿曄說的有道理。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也說不上孫學武會知道些機密,或者背後之人為了保密會不惜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誰知道呢?
「去看看再說吧。」蘇郁岐抬步往裡走。皿曄隨了上去。
蘇郁岐下朝未回家換衣裳,身上穿的仍是蟒袍,身份極易從服侍上便可辨認出來,加上孫家做的是武館生意,素日來往的人頗多,門房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一眼便辨出了蘇郁岐的身份,忙跪倒施禮:「小的見過岐王爺。王爺萬福。」
蘇郁岐見他認出了自己,便索性端起王爺架子,問:「你們府上是誰死了?」
「是我們當家。」
蘇郁岐沉聲:「孫學武?」
「是。」
「怎麼死的?」
「得了急病,沒能救得回來。」
蘇郁岐與皿曄對視一眼,眼眸里皆隱著冷笑。再問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替本王跟家屬道一聲節哀。」
連進去看一眼都懶得進去,蘇郁岐便與皿曄告辭出了孫家。
「不是問我為什麼不讓底下人來查案嗎?底下人的活來了,回頭讓人來查查孫學武的死因。急病,暴斃,老子信你的邪。」
出了孫家,蘇郁岐不再掩飾心中怒氣,氣沖沖解了馬韁,翻身上馬。
皿曄搖頭笑笑,這樣跳腳的蘇小王爺,多了些少年人的張揚,少了些朝堂政客的陰鬱,倒顯得可愛得多。
兩人騎馬回府,蘇郁岐在門口將馬扔給門房小廝,問道:「蘇甲呢?一天都沒有看見他,在搞什麼鬼?」
小廝見主子臉色不對,忙飛跑去找蘇甲。
皿曄與蘇郁岐並肩往書房走,勸道:「你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孫學武死了,也不見得線索就斷了。」
蘇郁岐怒聲道:「老子最恨的就是汲汲營營勾心鬥角,有本事站到明處來,和老子真刀真槍干一場,像老鼠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耍詭計算他娘的什麼本事!」
皿曄無奈一笑,嘆道:「朝堂啊,可不就是這樣么?永遠都是暗潮洶湧,永遠都是你爭我奪暗無天日。你都參政三載多,還不能習慣嗎?」
「老子永遠也不可能習慣。」
皿曄不無擔憂地深吸一口氣:「小王爺,恕我直言,若不能適應,你會很苦。」
蘇郁岐冷哼一聲:「老子從小沒爹沒娘,吃過的苦頭多了去了,這點苦,老子吃得。想讓老子屈服,門兒都沒有!」
疾走幾步,又蹦出一句:「窗戶也沒有!」
回過頭來,看著皿曄,大聲喊道:「皿曄,我不喜歡這陰暗的朝堂,我希望我的一腔熱血,能灑在雨師的廣袤大地上,而不是憋屈地死在暗箭下。可是,既然我已經卷進了這波雲詭譎里來,就不會輕易認輸!什麼明槍,什麼暗箭,統統來吧!老子不怕你們!」
皿曄被這令人血脈噴張的話感染,溫淡的臉上也湧起一股豪然之氣,道:「小王爺好氣魄。」
蘇郁岐發泄完,心裡平順了許多,語氣也放得冷淡:「氣魄好不好不知道,反正這幾年沒上戰場,這點兒豪情熱血都已經快在朝堂上消磨光了。」
皿曄跟上蘇郁岐的腳步,道:「不上戰場總是好的,說明國家太平。朝堂上的這點陰謀總是有限,戰場才是最殘酷的。」
蘇郁岐禁不住偏頭瞧了皿曄一眼,「沒想到你還有這般憂國憂民的心思。你說的不錯,戰爭最是殘酷的,不僅勞民傷財,而且血腥。」頓了一頓,神情里似有些低落,道:「皿曄,我不是說我喜歡戰爭。」
皿曄的眸光望著遠處夕陽照在花叢里的影子,沒有插話。
蘇郁岐復又抬起頭來,亦凝在那處花叢的陰影上,嘆息一般,道:「如果沒有人挑起戰爭,如果沒有人搞什麼陰謀……可是,這不現實。有人的地方,就有你爭我奪,就有慾壑難填,就有戰爭。」
皿曄抬起手來,攬住了蘇郁岐瘦削的肩頭,安慰似地拍了拍蘇郁岐肩膀,道:「我理解你的意思。」
蘇郁岐偏頭凝著他:「你理解?」
「是的,我理解。」皿曄眸光里現出點柔和,「小王爺,你如果真的想雨師國泰民安,就得打起精神,把那些在暗中興風作浪弄權耍手段的人揪出來。若不然,等待雨師的,將會是一片黑暗。」
「是啊,一片黑暗。」蘇郁岐望著花影深深,喃喃道。
「王爺,您回來了。」
前方猛不丁傳來一道女聲,蘇郁岐被驚得抬頭,見是凌子七在幾步外行禮,嗔怪道:「你怎麼走路都不出聲音?嚇我一跳。」
皿曄輕咳一聲,不無尷尬:「是你瞧著那片花影太專註了,凌王妃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
蘇郁岐瞥了凌子七一眼,略斂了斂身上逼人的氣勢,道:「你不好好獃在自己院子里養傷,跑這裡來做什麼了?」
凌子七的一雙手還綁著夾板,聞聽蘇郁岐關心她的傷勢,心頭不禁湧上歡喜,溫柔一笑,道:「妾的手已經好多了,在院子里憋了好多天,便出來透透氣。」
蘇郁岐點點頭:「嗯,你自己多注意些,有什麼需要,就找蘇甲。」
「謝王爺。」
蘇郁岐不再搭理她,轉而對皿曄道:「咱們去書房吧,我還有幾件事要和你說。」
凌子七忙道:「王爺,您還沒用晚飯吧?再重要的事,也不能餓著肚子說呀。妾著人燉了些補品給王爺,請王爺先過去用了再議事吧。」
蘇郁岐的肚子適時地傳出幾聲「咕咕」聲,皿曄溫然一笑,道:「小王爺不如先去凌王妃那裡用晚飯,稍後我去書房等你。」
蘇郁岐卻半點沒有感念凌子七的勤快貼心,道:「那就著人送我書房裡去吧。」走出去兩步,又囑道:「對了,多送一份,還有玄臨的。」
凌子七的臉色霎時慘白,望著蘇郁岐,蠕了蠕嘴唇,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皿曄本欲勸說蘇郁岐幾句,畢竟自己身為男兒身,不可能真的成為蘇郁岐的王妃,奈何蘇郁岐已經大步走遠。
皿曄無奈地對凌子七點頭致意,去追蘇郁岐了。
到書房裡,蘇郁岐將身上的朝服脫了下來,換了件家常的月白軟袍,坐在桌案前,等皿曄也進來,朝他抿嘴示意他坐下。皿曄在對面椅子上坐下來,道:「小王爺也忒不解風情了些。凌王妃看來對你一片痴心,你何苦讓她痴心付水流?難不成真要和我這粗糙男子一輩子雙宿雙飛不成?那你蘇家真的要無後了。」
蘇郁岐瞥他一眼,「趕明兒我給你娶幾房媳婦兒,讓她們可著勁兒生,生出來的娃娃都跟我姓蘇,我豈不是就省事了?」
「……」皿曄無語地瞧著蘇郁岐,有心想藉此機會問問到底為什麼揪著他一個男人不放,想想還是放下了這個念頭,沒有問出口。
「那也不是你蘇家的種。」皿曄道。
「無妨,我這個當冤大頭的不在乎就行了。」
皿曄好笑道:「你也知道這是當冤大頭呀。」
蘇郁岐抬眉乜了他一眼,眯起眼睛道:「你心裡是不是在想,這小子是不是真的人道不能,需要借種子?」
皿曄狀若無辜地睜大眼睛,聰明地選擇緘口不言。
蘇郁岐將手邊一卷書朝他扔了過去,被他輕巧一躲,書「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兩人都沒有要撿的意思。
蘇郁岐瞪著皿曄,皿曄亦瞪著蘇郁岐,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怒氣沖沖,一個坦蕩無辜,大半晌,敲門聲響起,「王爺,妾給您送晚飯來了。」
仍舊是凌子七的聲音。
蘇郁岐眼中拿捏出來的怒氣無奈泄氣,蹙眉道:「從前她服侍本王的時候,不像現在這樣討人厭,怎的現在做了王妃,反倒煩人了起來?」
「是不是女人都是這樣,得到越多越不知足?」
皿曄攤了攤手,「我又沒接觸過女人,哪裡知道?不過,我倒覺得凌王妃沒什麼令人生厭的地方,大概是你自打娶了人家,就沒在人家那裡過過夜,人家很想要討好你接近你吧。若換了是我,我大概也會這樣。」
蘇郁岐疑惑地瞧著他:「是這樣說?」
「也許。」皿曄聳聳肩,「我實在不了解女人。不過,你既不想要人家,幹嘛又把人家娶回來,徒讓人家守空房?」他眸光一閃而過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