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法不責眾
?容長晉躺在床上,除了神色還有些獃滯,一切皆已恢復尋常。聽完蘇郁岐的話,卻是一頭霧水,「蘇卿,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並非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蠱毒。幸得一位民間高人救了皇上,否則,現在皇上的心智就已經被人控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蘇郁岐的語氣溫淡尋常,甚而還有絲絲冷意滲出,容長晉光聽話音,就已經一哆嗦。
「是……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害朕!」
容長晉渾身發抖,也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心中氣憤。
蘇郁岐吐了一口氣,道:「究竟是誰要害皇上,臣也想知道。來人,宣林同。」
蘇郁岐抬高了聲音。
林同打從外面進來,神情頗是緊張,進門就跪地叩首,「微臣拜見皇上,拜見岐王爺。」
雖然是掌管著皇族事務,但這位副宗正面聖的機會是極少的,進帝寢殿,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緊張自然是難免的。
容長晉沉聲道:「你起來說話。」
林同站起身來,還有些戰戰兢兢,但說話還算條理:「微臣謝皇上,謝岐王爺。」
蘇郁岐對於他回回都要帶出自己的名字十分反感,眉頭微微蹙了蹙,但沒出言責備。
「搜宮之事,可是你負責的?」
蘇郁岐站在床前,看著林同,語氣嚴肅。
「回岐王爺的話,是微臣負責查的。」
「把你查得的結果,跟皇上說說。」
「是。」林同一臉嚴肅,「微臣連夜查了宮中所有的宮女、太監以及侍衛、太醫、官員等,共計六千八百一十四人,其中,有官職在身的二百零五人,精通歧黃之術的有一百零二人,祖籍川上的有五十一人,旅居過川上的,有七十八人,通道的有一千二百人,信佛的有三千人,懂得蠱術的有十五人,除了懂得蠱術的十五人押解了起來,其餘暫時還在原來的位置,等待皇上和諸位大人的處置。」
蘇郁岐問道:「身上有疑點的有多少?」
林同答道:「其實,即便是那十五個懂得蠱術的人,都有無法下手的證據。」
「換言之,就是說,宮裡沒有找出可疑的人來?」蘇郁岐一雙眸子迸射出極冷的光。
林同嚇得一哆嗦,但還是壯著膽子道:「是這樣,王爺。」
蘇郁岐回頭面向容長晉,作揖行禮,道:「皇上,林同的話,您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容長晉仍舊是一副懵懂的樣子,像是從頭至尾沒有聽明白林同在說什麼。
蘇郁岐審慎地看著容長晉,話說的亦添了幾分謹慎:「臣是說,對於您中蠱毒之事,您怎麼看?」
「中蠱毒?朕什麼都不記得,恍惚就像睡著了,做了一場大夢,醒來渾身累得癱軟,至於蘇卿你說的中蠱毒,朕全然不知。」容長晉如是說。
蘇郁岐思忖了一陣,才道:「雖然皇上您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中蠱毒之事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皇上,您不妨努力回憶一下,之前身體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或者身邊有什麼可疑的人做過什麼可疑的事。」
蘇郁岐完全是在試探著問,小皇上看上去懵得很,萬一那句話說不好,再激得他犯了病,豈不是得不償失?
「朕想不起來了。」容長晉忽然捂住腦袋,一副頭疼的樣子。
蘇郁岐忙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皇上您龍體要緊。」
容長晉緩了好一陣子,才道:「朕實在是想不起來。蘇卿,林副宗正都沒有查出什麼蛛絲馬跡來,你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呀?」
蘇郁岐道:「皇上您放心,這件事無論是怎麼一回事,臣都會查清楚的。若有人斗膽想要害您,臣定將他挫骨揚灰!」
嘴上雖然說著狠厲的話,心裡卻已經九轉十八彎想了太多。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太多疑,皇上那態度,瞧著竟像是不打算追根究底的樣子。若真的是這樣,那這件事……可就又複雜了許多。
一邊想,一邊招呼宦侍:「來人,將皇上的早膳拿過來。」
一邊又吩咐林同:「副宗正大人也下去吧,辛苦你再去查一查,這些人裡邊,有多少是毛民國的人,或者,是毛民國居住過的。再仔細核查一下有沒有遺漏的懂蠱術的人。」
「是。」雖然不太明白蘇郁岐為什麼要查毛民國這個線索,但上司有命,莫敢不從,辛苦了一夜已經快要累虛脫的林同還是很痛快地答應了。
躺在床上的容長晉亦不明白蘇郁岐的用意,問道:「蘇卿,為何忽然要查毛民國的人?朕這宮中,不至於有毛民國細作吧?」
「皇上有所不知,這蠱毒的起源,可是在毛民國。臣也是昨日才聽人說起的。並非只有川上才有人養蠱,毛民國亦有人養,且川上的蠱術,還是由毛民國傳入的呢。」
容長晉大驚失色,愕愣地望著蘇郁岐,「蘇卿所言,句句屬實嗎?」
「臣向皇上保證,臣所言句句屬實。皇上,這件事不能不徹查,如若真是毛民國派了細作到咱們雨師皇宮裡來,您豈不是會處於極度危險中?」
容長晉的臉色極蒼白,說話亦是緩慢失神:「你說的是。那就勞煩蘇卿了,一定要將隱藏在朕身邊的心懷叵測的人給查出來!」
「臣遵旨。」
蘇郁岐心愈沉。皇上愈是這樣,便愈是說明,這裡面有文章。
可,會是什麼樣的文章呢?皇上是在包庇罪犯嗎?
不可能。中毒的是皇上,他是最不可能包庇罪犯的那個人。就算罪犯是皇上親近之人,犯了如此犯上重罪,皇上也不會保他了。
而且,如果皇上知道是誰要害他,又怎會不提前設防?他雖年紀小,城府卻也是個極深的,絕不像表面上那樣單純如小白。
除非……蘇郁岐不敢再往下想。恰好宦侍擺好了早膳,用一個小方桌抬了過來,擱在床前,蘇郁岐俯身上前,攙扶容長晉坐起來,道:「皇上,您起來用早膳吧。」
小皇帝身子雖還弱,但起來吃飯還是沒問題的。蘇郁岐親自端了粥,拿匙子盛了一勺,試過了,擱在桌上,又將桌上菜品一一試過,才招呼容長晉:「皇上,您請用膳吧。」
容長晉瞧著蘇郁岐一一去品嘗,心裡莫名生出感動,「蘇卿,這些事交給宦侍去做,你何苦……」
「今日趕巧了,臣能侍奉皇上用膳,十分榮幸。」
雖然飯菜里未見得會再有毒,蘇郁岐還是加了小心,並吩咐宦侍和宮婢:「以後皇上入口的東西,不管是茶點,還是飯菜,都要一一試過才能再拿給皇上。若是再有下次,你們便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一眾人唯唯諾諾,跪地應「是」,蘇郁岐面色嚴肅,「且先盡忠職守,處罰的事,等皇上用完早膳再說。」
皇上在自己的宮裡中了蠱毒,無論有沒有查出兇手,闔宮上下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個處罰,是免不了的了。
尤其蘇郁岐一向是個賞罰分明的官。
小皇帝草草吃完了早膳,吩咐人將桌子撤了,洗漱罷,又躺回了床上。
「皇上,您現在可有精力,處置這些玩忽職守的人?」蘇郁岐見他已經安頓好,便問。
「這等小事,蘇卿斟酌著處理就好。」
似這般小事,誰處置又有什麼關係?如果是大事,蘇郁岐就未必肯讓自己獨自處理了。小皇帝想。
小皇帝心裡想什麼,蘇郁岐自然明鏡似的。但也不好戳破,只能順著皇上的意,道了聲「好」。
當下吩咐玉富公公:「召集所有涉事人員,到寢殿前的空地集合。」
半個時辰之後,玉富氣喘吁吁地回到帝寢殿,回稟道:「皇上,岐王爺,人都已經召集齊了,在殿前候命呢。」
「皇上,臣去去就來,您先休息。」
蘇郁岐告退,抬步往殿外走。
寢殿外面的空地上,烏泱泱站了滿地的人,宮女太監站在後面,管事人員站在前面,皆是耷拉著腦袋聽訓的喪氣姿態。
蘇郁岐在離眾人一丈遠處站定,負手而立,面容肅然,沉聲道:「本來,你們也不歸本王管,宮裡的事務,也不歸本王管,但事關皇上安危,東慶王又不在,本王也不得不越俎代庖,替東慶王叔行使權利了。」
人群呼啦一片聲地跪倒,繼而鴉雀無聲,無一人敢出聲喧嘩,甚而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可知罪?!」蘇郁岐聲沉似水,只聞其聲,便叫人不寒而慄。
「下官知罪。」
「奴知罪。」
說話的聲音參差不齊瓮聲瓮氣,氣氛低迷壓抑。
蘇郁岐軍中出身,養成了烈火般的性子,最是厭惡這種拖沓不幹脆缺乏擔當的性子,心裡頓生氣惱,說話不禁添了三分冷氣:「知罪就好。玩忽職守,造成重大過失,論罪處罰,你們在場的,一個都不能少!」
跟在蘇郁岐身後的玉富冷汗直冒,小聲嘟囔了一句:「岐王爺,這……所有人?這有成千上萬的人呢!」
「怎麼?玉富公公對本王的處置有意見?」
玉富惶恐道:「老奴不敢,就是,就是覺得這麼多人,處置起來也是很費力氣。法不責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