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龍之隕落3
王明檁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尖垂直程宗明。
刀鋒森涼。
此時他只需要將劍尖輕輕一送，便能刺穿他的咽喉，其上的力量會讓他魂飛魄散，不入輪迴。他追逐了此人百年之久，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心境卻如同死水一般毫無波動，有的，只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淡然。
程宗明心知自己無法反抗，釋然閉目迎接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王明檁一劍刺下。
復仇之路，已然圓滿。
王明檁拔出劍，面色平靜的將血珠從劍身上甩落，收劍回鞘，毫不留戀的便要轉身離去。
這個對他來說有著太多意義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他還要繼續前行，上天遁地，尋找復活王諾蕭的方法，不惜代價。
然而王明檁還沒有走出幾步，身後，平靜的湖面忽然暴起！
轟然一聲巨響！
水花四溢，被巨大的力道衝擊著揚灑在空中，又淅淅瀝瀝的落下來，王明檁猛然回身看去，一手按住劍柄，一手掐訣，儲勢待發!
只見湖面之上，一條通體雪白，雙眸冰冷赤紅的蛟龍屹立在那裡，身軀龐大，似能遮天蔽日一般！
如果是其他人在這裡，恐怕都會懵神，因為這個靈獸他們從未見過，似龍非龍，說是蛟，卻也不是人類已知的任何一種蛟，氣勢洶洶又陌生至極。
王明檁的眼光何等的毒辣，一眼便認出來，這條蛟龍竟然是極其稀少的赤眼白魚的進化種，赤眼白蛟。
赤眼白魚乃是一種具有微薄龍血的靈獸，實力並不是很強，但擁有較強的繁殖能力，因此幾乎是隨處可見。雖然如此，在天敵環肆的情況下，赤眼白魚也很少能活到成年以後。
因為赤眼白魚的血統太不純正，更是難以進化到赤眼白蛟，但是一旦進化成功了，實力比之半神也不逞多讓。
王明檁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到過一條赤眼白蛟，只是從書籍上得知過此物，恐怕連荀丹這個什麼亂七八糟都知道的人，也沒有見過這種靈獸。可見是多麼的稀有。
而此時，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隻。
妙白谷是碧空海的常客了，因為這裡藥草豐富，他們經常需要到這裡採集草藥，然而卻竟然沒有一次發現過這裡藏著一條實力兇殘的赤眼白蛟。
赤眼白蛟低沉如雷的聲音悶悶的響起：「人類強者，一百多年前，於此處彈琴的龍女大人乃是你的師妹？」
王明檁神色微微一動，答道：「沒錯。」
赤眼白蛟用那雙冷冷的赤色眸子盯著王明檁，好像是在審視，又好像是在回憶，王明檁不動聲色的任它打量。
然後，赤眼白蛟從口中吐出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這個東西化作一道遁光飛向王明檁，王明檁一把將其抓住。
他攤開手，手中放著的，是一枚散發著金色光暈的鱗片。
「這是……」
「這是龍女大人的龍鱗。」赤眼白蛟看見王明檁一向沉靜的面容霍然變色，繼續用自己低沉的聲音道：「一百多年前，吾尚是一條堪堪成年的赤眼白魚，有幸聽見龍女大人的琴聲，得以進化。吾在那時便希望能夠化成人形追隨大人，卻想不到未等到那個時候，龍女大人就被奸人所害，自爆真身。吾只能保存其中的一塊龍鱗，以期來日的復活大業。」
「復活？」
王明檁敏感的覺察到一個詞，原本沉寂冰封的心開始狂跳起來。
「不錯，龍族乃是蒼天寵兒，氣運加身，怎麼可能輕易身亡。吾為龍族旁支，進化后獲得傳承秘法。龍族神魂天道不收，需集齊龍鱗、龍骨、龍心三物，便能真身重塑，靈肉歸一。龍女大人便可復活。」
赤眼白蛟冰冷無情的赤眸緊緊注視著王明檁，「可是吾尚無法化形，不能去尋找其他兩樣東西。吾在水下聽見你愛慕龍女大人，並為她報仇，或許，你值得託付。若是連你這等強者也不能復活龍女大人，這世上，可能也無人能夠復活她了。」
「因果輪迴……人類強者，你與龍女大人緣於此，龍女大人也隕落於此，昔日大人助吾進化，今日吾報以復活之法，了此因果。至於能否找到散落在大陸四處的龍骨及龍心，復活大人，就看你的誠心了。」
王明檁緊緊握住龍鱗，神色一正，對著赤眼白蛟深深的施了一禮，「相助之恩，王明檁銘記於心。上窮碧落下飲黃泉，歡必復活諾蕭！」
他的聲音鏗鏘堅定，顯示了他的決心。
赤眼白蛟深深的看了龍鱗一眼，再未發一言，回身沒入了水中，湖畔恢復了平靜。
王明檁靜靜的站在那裡，看了看龍鱗，將它抵至唇邊，僵硬冰冷了百年的神情終於鬆動柔化下來，形狀優美的唇綻開了一個淺淺又真誠的笑意。
諾蕭……等我。
荀丹端坐在煉丹大殿的上方，一襲玄裳，深邃華美，他垂著眸靜靜翻閱著桌案上的書卷，指尖流瀉出紙張翻閱間細小的沙沙聲。
這裡是荀丹日常工作的地方。
這一百年的時光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座大殿里渡過的。
除去處理妙白谷的工作，他的休息也經常在這裡，幾乎已經把煉丹大殿當做了自己的寢殿，而他原本的那個寢殿，在他這種常年不回去的情況下，幾乎已經形同虛設了。
時光終於讓一切都物是人非，哪怕所有人再怎麼努力的故作平靜，也無法掩蓋那些赤裸裸的改變。
那些曾經發生過的悲傷和痛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淡化，反而因此體現的越發清晰，令人無法放下。
……怎麼可能放下。
指尖捻著書頁，荀丹靜思沉吟，忽然神情微動，抬起頭來說道：「你回來了。」
「嗯。」
王明檁如往常一樣地走進大殿，淡淡的應了一聲。
荀丹卻敏銳地發現了今天的王明檁有所不同，他仍然是平淡的神色，白袍潔凈雪白，分毫不亂，風華皎皎如日如月，猶如神人，可他身上那種壓抑的冰冷死寂的氣質卻消失了大半，不再讓人感到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王明檁的心情……好像還不錯？
……這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自從王諾蕭自爆身亡，王明檁就在沉默中變態，在沉默中瘋狂了，完全就是一個冷靜的沒有理智的瘋子。
這一百年來為了追殺程宗明，在大陸各地幹了不少聳人聽聞的大案，要多兇殘有多兇殘，狠狠地刷新了大陸所有人對王明檁的印象。
如果說從前人們談及妙白谷副谷主王明檁，那必然是光風霽月，溫潤隨和，翩翩君子等等的讚美之詞，可現在不是如此了，一提起王明檁這個名字，眾修無不是驚懼交加，稱他冷酷無情，手段狠辣，殺人如麻！風評差到比之大陸第一魔頭也過猶之而無不及。
簡直要命！
——其實王明檁只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而已。
為了不讓妙白谷因為自己乾的事成為眾矢之的，王明檁早就與妙白谷解除了關係，乾脆利落地脫離了師門。從此，這大陸上再也沒有妙白谷副谷主王明檁這個擁有眾多美譽的大能了，有的，只是一個修為奇高，令人談之色變的魔頭。
這個不負責任的態度像極了某個小師妹，荀丹恨得牙癢，這兩個混蛋果然是天生一對，都有著一副矇騙世人的好皮囊，偏偏性格卻都惡劣任性到了極點！
當然了，這只是為了保護妙白谷而做出的名義上的舉措，實際上谷內所有弟子包括當事人都沒把這當一回事。
王明檁這人在前一天剛宣布脫離了宗門，第二天就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谷內，如往常一樣來去自如，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要多淡定有多淡定，好像忘記了自己干過什麼似的。
弟子們也全當自己眼瞎，對某人視而不見。
——都是一群奇葩！荀丹再次磨牙。
王明檁很少會回來，他會回來的唯一目的，就是來看一看王諾蕭。
沒錯，王諾蕭的身體被妥善放在煉丹大殿下方的密室當中，這是妙白谷最安全也是最隱蔽的地方。
而且也正是為了看管小師妹的身體，荀丹才會把煉丹大殿直接當成了自己的寢殿。不然他為什麼要受這種虐。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三個，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只有大長老西涼竹知曉此事，除此之外，妙白谷再也沒有人知道王諾蕭身體的下落。
荀丹把消息封鎖到這種程度，也是生怕再出現一個張清雪，鬧出什麼幺蛾子來，到時候別說他沒臉再面對王明檁，辜負了他對他的信任，王諾蕭的身體要是受到什麼損傷，王明檁是會徹底瘋掉的！
王諾蕭……不容有失！
「你……殺了程宗明？」荀丹試探地問。
王明檁頓了一下，依然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原來是那個老傢伙終於死了啊，怪不得王明檁這麼反常。不過只是死了一個程宗明而已，就值得他這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