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粉紅色的小郎君
次日,聶珵是接近晌午才醒來的,他就十分心滿意足地抻了一會兒胳膊腿,心想沒有老魔鬼催早起的日子簡直神清氣爽,這是自由的味道啊!
然後他快樂地一翻身,一頭扎進了一個寬厚結實帶著濃重草藥氣息的胸膛。
聶珵覺得這肉墊簡直無比溫暖,愛不釋手地蹭了蹭,蹭完了聶珵動作一僵,倏地抬起頭,入眼便是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眉如星劍,薄唇微抿,儘管左眼被一條淺粉色的髮帶遮住,卻絲毫不顯違和,反而襯得氣質格外清雋,而那露出的一隻獨眼正目光不摻一絲雜質地看著自己。
聶珵稍微停頓片刻,隨後昨晚的記憶一股腦湧現。
他記得自己終於給秦匪風擦洗乾淨並且仔細處理傷口之後,因為秦匪風的衣物實在破得不成樣子,他又懶得再出門弄一身來,就想起自己小布包里那一套最初入無心台時所穿的衣物。
他下了山之所以還穿著問擎道袍,一部分原因是穿著問擎道袍可以輕易俘獲山下百姓的好感,他賣起慘來方便一些,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當然,他手撕阿武引來圍毆那純屬意外。而除此,他不肯換上原來的衣物,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丑!嫌棄!
他覺得自己以前的品味實在一言難盡,從上衣到下裳甚至大氅都是深淺不一的粉紅色,簡直辣死個眼睛,扔了吧可惜,不扔一直背在身上也挺沉的,不如給秦匪風穿得了,反正他應該沒什麼審美。
不過他比較意外的是,秦匪風看見之後,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情願,反而好像十分歡喜的樣子,尤其抓住那一條淺粉色綉著莫名其妙底紋的髮帶,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聶珵覺得給他綁頭髮實在麻煩,就把髮帶給他隨意系在瞎了的左眼上,看起來竟並不娘氣,反平添了幾分柔和。
只不過那身衣物穿在秦匪風身上到底緊巴了一點,畢竟十年前的聶珵身形偏向少年,所以,聶珵抖著半殘的右手,又給他改良了一下。
改完了聶珵才一拍腦門,與其這麼麻煩,還不如出門去弄一身!
然後帶著濃濃的悔意,聶珵往床上一躺,幾乎下一刻就不省人事。
此刻,回想起來,他覺得自己哪是睡著的?分明是累暈了!
聶珵盯著面前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秦匪風,氣不打一處來,一腳給他踹下了床。
秦匪風就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聶珵,原本雞窩一樣支楞巴翹的亂髮經過昨晚聶珵的打理已十分妥帖地垂在挺直的腰間,看起來既飄逸,又蠢萌。
聶珵又心軟了,但是不想表現出來,於是指著秦匪風道:「去,給我打盆洗臉水。」
秦匪風聞言,稍微反應了一下,老實地起身出去。
結果秦匪風出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聶珵眼皮一跳,聽見外面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
他一開門,果然看見一堆人正圍著秦匪風,不過,顯然不是欺辱他。
只見以老闆娘為首的一堆老痴漢一會捏捏秦匪風臉蛋一會摸摸胸,嘰嘰喳喳問著這位粉面小郎君你是誰打哪來要往哪去,渴不渴餓不餓,大姐可以給你下個面。
秦匪風就一臉受寵若驚地傻笑,然後磕磕巴巴地表示自己只想要一盆洗臉水。
聶珵倚著門心情複雜地撇了下嘴,轉身回屋。
然後在秦匪風端著一盆清水進來的時候,聶珵給秦匪風的臉捏得直變形,指尖一下一下懟著他的胸口道:「日後不許讓別人這麼碰你知不知道?你是個人,不是動物!」
秦匪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想了想說道:「可是,聶珵是人。」
聶珵一愣:「什麼?」
秦匪風伸手捏住聶珵的臉,道:「也想這樣……對聶珵。」
聶珵臉色精彩地來回變了變,正想問你這特么清奇的腦迴路是自學成才嗎,竟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吼叫。
聶珵保持拍掉秦匪風爪子的動作,遲疑了一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結果不出片刻,又幾聲驚叫接連響起,伴隨桌椅倒塌的動靜,十分混亂。
聶珵心裡陡然一緊,急忙側身貼在門口,深吸一口氣,開了個小縫往外看去。
這一眼卻是看得聶珵脊背發涼,渾身汗毛都炸起來。
一雙滿是眼白的眼睛,就貼在他的門口。
在聶珵開門的下一刻,那眼白對著聶珵,突然翻了翻,沒有瞳孔的眼珠翻過來,直直盯著聶珵。
聶珵一聲驚叫卡在嗓子眼,手上用力,便要把門縫合上。
誰想對方一伸手,硬邦邦地扒住門板,不等聶珵再發力,整面門板已經被一把扯了下去。
聶珵急忙往後大跳了兩跳,抬起頭,眼底充滿震驚。
眼前的「人」已經全部露出來,身形魁梧,穿著粗布短打,周身黑氣縈繞,尤其,頭上有個黑洞洞的窟窿,分明是昨日被那隻小麻雀嗑死的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