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聚雪國 第三十四話 夫唱婦隨,承權大典
當吳啟仕睜開眼睛時,這屋子裡已經暗了。醉酒後的頭很疼,他拍著頭坐起身來。
「殘雪,我要喝水。」
若是平時,自己吼一嗓子,殘雪早就將水端給他了。
當這個漆黑的屋子以沉默回應他時,他才記起,殘雪已經走了。
吳啟仕到餐案前倒了一盞茶,飲入口中,那是殘雪的味道。
屋子裡昏暗無光,吳啟仕靜下來思,竟憶起了與殘雪的點點滴滴。他忽地站了起來,推開房門走出了屋子。
天地間皆是白色,他本想順著腳印兒一路追尋,可是大雪早已經將殘雪的痕迹覆蓋住了,就好像殘雪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是一樣的。
可吳啟仕仍是不肯放棄,在那黑壓壓的枯樹林間的小路上穿行,那感覺與當初在窄巷奔行的時候是一樣的。
「殘雪,不是你的錯,我不要你償還。」風夾著雪,雪伴著風,划著吳啟仕的臉,既冰又疼。
「殘雪我錯了,是我糊塗,殘雪,殘雪……」
一聲聲的呼喚,除了驚散著林中暫棲的林鳥外,回以他的仍然是沉默。
吳啟仕找了很久,也沒能找到殘雪,這次真的是失去她了。夜又沉了,此時的冰雪也映不出一絲亮白,吳啟仕的心就像是掉進了谷底。
他垂頭喪氣地回了小屋,怏怏地倒在土榻上。
「啊!」
一聲清亮的女音撕破了夜的沉寂,吳啟仕也是感覺到了身下的人,他聽得出聲音的主人,趕忙翻身而起。
「殘雪!」吳啟仕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對不起,對不起,別離開。」
面前的人很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漸漸的,那人也將吳啟仕抱住。
「我不會離開你,你失了酬轉,除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怎會捨得離開你?」
殘雪哭腔濃重,自從酬轉國滅,別提是擁抱了,就算是話,吳啟仕也沒和她好好說過。
「別離開我,我們就活在這裡,一直到老好不好。」
「你,你不報仇了嗎?」
「不去了,我們遠離紛爭,就在這裡生活,相守白頭。」
在殘雪不在的時候,吳啟仕才明白,殘雪對他來說是有多麼重要。他決定哪裡也不去了,不去復仇,就這樣和殘雪白頭一生就好。
「好。」殘雪哭得更盛。
只要吳啟仕在報仇無門的日子裡頹廢著一刻,殘雪便自責著一刻,如今吳啟仕這般,也算是重新振作起來了。殘雪心中的自責減輕些,她高興不已,感覺這個世界都亮了。
兩人相擁共榻,一夜同眠。
「啟仕,我煮了粥,要不要喝一點?」
殘雪將碗碟端上餐案,喚吳啟仕起來。見吳啟仕半天沒有反應,殘雪走到土榻前,用手輕輕拍他。
「啟仕,起來吧!啟……」
吳啟仕閉著雙眼,伸出手將殘雪拉倒被子里。
「外面天冷,再多睡一會兒。」
殘雪耳畔縈繞著吳啟仕的鼻息,那鼻息擦過耳際,掃過頸間,攀上腮頰。她羞紅著臉,卻也莫可奈何。
「啟仕,今天有承權大典,我們要趕去祭雪壇的。」
「承權大典?」吳啟仕睜開了眼睛,「會很熱鬧吧?」
「當然會熱鬧了,新國主的誕生大典,怎麼會不熱鬧?」
「好,我們去。」
來這雪國也有個把月了,吳啟仕一直沒有呵護過雪謠半分,心中愧疚,想著陪她散散心,算是彌補一下。
吳啟仕翻身而起,和殘雪在餐案前用著餐食。
殘雪撤下碗筷,在門外等著吳啟仕。吳啟仕拿出斗篷披在身上,也替殘雪披上斗篷,幫她系好帶子。
「天冷,要多穿點。」
吳啟仕拉著殘雪的手,一前一後在雪地中走著。
吳啟仕面帶笑意道:「殘雪。」
「嗯?」
「沒什麼。」
「殘雪。」
殘雪不理他。
「你說,夫唱婦隨也莫過於此吧?」見殘雪不理自己,吳啟仕才說了後半句。
殘雪臉都紅透了,哪好意思再回他?沒聽到殘雪言語,吳啟仕已知殘雪害羞了,也就不再多說。
「哪有夫,哪有婦?我還只是個孩子。」半晌,殘雪竟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可是記得你快要過十五歲生辰了,過了十五歲你就可以嫁為人婦了。」
「還沒過,就不行,差一刻也不行!」
「好,我等。等你到十五歲生辰的最後一刻。」
二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語,好不幸福。
今天雪國的熱鬧可不是能用言語可以形容的,祭雪壇匯聚了全雪國的人,承權大典的盛況讓這幾個「外來人」甚是震驚。
「特使,想不到承權大典這麼壯觀。」
「承權大典不僅意味著國子成為國主,還意味著新一任雪國之子的誕生。」
「新一任國子?可這沐瀟然還未婚配,哪裡來的孩子?」
「凌淵,雪國畢竟是異族,和我們的習俗不同。雪國認為雪國之子是雪靈的化身,庇護雪國。承權大典上雪國之子接受冰雪權杖蛻去雪靈,成為仁君。而雪靈則會寄靈於下一位雪國之子。」
這些都是呂城煙從《雪國志》上看來的。
「雪國民眾眾多,怎麼知道雪靈寄身在哪個人身上?」
「哈哈,雪國人自然有雪國人的辦法,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呂城煙故意賣關子,吊著楚凌淵的胃口。
二人說話間「承權舞」已經開始。祭雪壇中擺著一個大木堆,周圍則是一百孩童。他們扎著滿頭的麻花小辮兒,從服飾上可以看出其中一半是男童,另一半則是女童。百童們穿著獸襖,在這冰天雪地踏著鼓點起舞。
這時從木堆後面爬上來一個頭戴羽翎,戴著面具,身著白袍的人。此人先是展開雙臂擁抱蒼穹,然後拾起一段木枝同孩童一起起舞。在白袍人登上木堆的時候也出現了一個躬身的面具巫人,手持鈴杖,圍著木堆「作法」。
隨著鼓點的加速,白袍人的舞動不斷加快,而孩童的動作則減慢。此時孩童已經靜止,只有白袍人在木堆上快速旋轉,猶如魅影,再看那面具巫人已經不知去向。
忽的白袍人俯身蹲下,靜止片刻猛地抬頭,伸出左手,隨著他手起的還有那百人,但是他們已經從百名孩童變成了百位成人,意料之外的變化給人一種神奇之感。
又是一陣群舞,只見木堆的中央隆隆地燃起了火來,明明烈火照得白袍人身上泛著金光,長長的白袍隨風微擺,衣角之處已經燃上火苗,尹南山等人都在為其生命擔憂,而白袍人卻毫不在意仍然在舞動。
只見白袍人騰空躍起,雙臂舒展擁抱穹宇,寬袖依依,白袍人此時如同一隻浴火的鳳凰盤飛直上。耳中的鼓聲,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息。
白袍已成火袍緩緩落下,羽翎人在空中飛轉,不知他在空中撒了什麼,遠遠望去半空中已經是霞雲般的緋色了。
「神了,神了,這舞竟有如此神來之筆!」
尹南山雖然未言,但楚凌淵的話也是他心中所感,他早已經被這舞蹈所征服。楚天項對他說過,說這承權大典是一大奇觀,想來就是著承權舞無疑!
「謝王,這舞真是妙絕!」凝眉也不禁感嘆。
謝釋信心中暗嘆:好一個「承權舞」!承權之舞,乃是承天之意。「浴火的涅槃,不滅的天意」!承天之意乃是這天下之王所擁有的,可這小小的雪國……哼!
「承權舞」結束,承權儀式才正式開始。隨著雪國獨特的樂角之聲,沐瀟然從浮華輦上緩緩走下。蓮步款款走入儀式現場。雪白的典服,雲絲盤繞,白玉面,紅脂唇,長眉入鬢,真真是天外來仙!
尹南山見后低語:「這沐瀟然果真不俗,一舉一動『雪中仙子』之稱當是無愧的!」
謝釋信凝視著沐瀟然,表面上是欽佩之色,而心中正想:當真是個美人!若能得此帳下暖席,充宮厚室,定是人生一樂!只是可惜,自己的心早已不在這兒女情長之上了。不由地,他竟想找陸善虞,然而卻不見其身影。
眾人所想沐瀟然全然不知,她只是緩緩向王座走去。王座前她停下,在羽翎人前單膝跪下。那羽翎人在沐瀟然原本戴著的冠帽上配了一枚水晶雪花。
就在此時,一個女侍者托著白玉盤走上前來,盤上放著珊瑚座架,架上承著一柄水晶權杖,這便是雪王權杖。
沐瀟然接過權杖,走上前坐在了那王座之上。當外人以為全國人都會高呼的時候,這雪國的人皆是個個沉默。雪王就那樣端端坐著,羽翎人就那樣靜靜站著。尹南山等人又急又奇,但又不敢造次,只好焦急地陪坐著。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又有一位女侍者出現,只見她雙手托著一方錦布,布內裹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那嬰孩還在啼哭。
女侍者鄭重說道:「雪靈聖子降臨雪國!」
那婢女的話音還未落盡,全雪國人皆已歡呼沸騰了。與喜悅形成反差的便是吃驚,而吃驚之人就是謝釋信和凝眉。
「謝王,你看那人,是不是少主?」
謝釋信未言,他心中疑惑:楚歌笑既然還活著,為何不回到天承,而是留在雪國?難道,難道她是想另覓新主?這樣一想,他不覺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