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篇 天門證劍1
月圓之夜,一道黑色身影在檐上飛閃而過,轉眼間已在數丈之外。那人雙臂一展,黑袍呼呼鼓起,猶如一隻大蝙蝠,縱入一家民宅中,帶滅了屋中的燈火。
緊接著,屋中響起一聲女子凄厲的尖叫聲。
便在此時,一背負長劍的白衣少年在街面上飛速掠過,聞聽慘叫之聲,腳尖點地,直飛上十餘丈高,「嘿」的一聲低吟,身子已然在檐上穩穩定住,微風拂體,身形飄逸。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約莫二十四五歲年紀,身姿欣長,目若朗星。少年望著那家民宅,雙眉凝蹙,手中拈了兩枚銅錢,帶著一股勁風,向屋中激射而去。
猛聽得呼的一聲,少年只覺狂風撲面,有一物向自己拋來,這一擲之力勢不可當。少年剛欲縱身躍起,卻看清是一個人,忙踏定雙足,運氣於臂,輕輕將那人接住。
一道黑色身影飛快從屋中竄出,站在對面屋檐上,哈哈長笑,桀桀道:「是哪一個毛崽子來壞老子的好事?」
少年見懷中的是一女子,女子臉如薄紙,只剩下一口氣了。喉頭有個兩排細密的傷口,傷口血肉模糊,齒痕宛然,竟是給那黑衣人咬的。
少年從懷中取出止血藥,給那女子草草塗了,將她放在一邊,突然間長劍出鞘,捲起一片寒光,身體筆直的向空中飛出,朝對面黑衣男子削去。
黑袍男子「咦」了一聲,揮動袖袍,快如閃電般連揮三下。少年覺他內力精強,竟能帶偏自己手中劍,於是要以招數取勝,手中劍挽輕靈,斜身搶進,劍光一抖,罩住他左半身三處大穴。
黑袍男子還了兩招,說道:「你小子是誰?武功不壞。」
少年吃了一驚,見他還未使出兵刃,手上拆招化勁,同時吐聲說話,這等內功修為實非自己所能及,當下一言不發,絲毫不敢怠慢,手中長劍舞成一團白光。
片刻之間,二人已交手二十餘招,少年劍尖只需遞上一寸,便能傷他,但總是差了這麼一點。
少年緊咬牙關,猛得叫聲:「著!」劍尖斜挑黑袍男子左肩,跟著嗤的一響,黑袍男子反手扯下了少年腰間的令牌。
兩人各自躍開,黑袍男子偏頭望了眼刺破的衣衫,看著手中令牌上刻的「天」字,說道:「天門中斷楚江開。」
少年冷冷回道:「碧水東流不復回。」
黑袍男子將手中令牌還丟給少年,問道:「新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左手接牌,眉頭深皺,方才雖輸了一招,卻不落半點下風,昂首睥睨道:「謝襄。」
黑袍男子眼放精光,舔了舔嘴唇道:「你想當堂主?恐怕是選錯了人。不過在我殺過的人中,你的武功是最好的。」
少年依舊冰冷道:「那就看是你的身手快,還是我的劍快。」
黑袍男子嘴角還沾有血跡:「在『天門』中,你是第一個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人,今日留你一命,來日再取!」言訖,黑影幌動,身法詭異莫測,驟然間已躍出丈許之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謝襄見他身影遠去,右手將劍插回背後。
原來謝襄是華山派弟子,十多年前江湖出現了一個叫「天門」的神秘組織為禍武林,十年前有同門師兄葉青影打入「天門」,至今杳無音訊。謝襄此次藝成下山,就是奉掌門祁武之命混入「天門」,一是刺探內情,二是尋找師兄。
聽聞「天門」分為八堂十六舵,每位堂主都有一塊貼身令牌,分別是「乾、坤、巽、震、坎、離、艮、兌」,而且「天門」的堂主任免方式也十分特殊,門中弟子,不論何人,只要誰能拿到堂主令牌,誰就是新任堂主。
謝襄心中暗自思量,方才與自己交手的這個老魔名叫任間,練就一身魔功,喜愛用人的鮮血練功,今夜撞見,本想奪其令牌,乘機除去此大害,不料交手卻占不得他半點上風,果然大是勁敵。
任間其代號為「巽」,「天門」中除門主外,還有兩人在他之上,可見這「天門」之中,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謝襄默默道:「無論如何,只好先當上堂主再說。」指節在唇下一吹,空中一聲哨響,飛來一隻海東青,落在他左肩上。
謝襄將寫好的紙條綁在海東青的腿上,道了聲:「去!」海東青頗通靈性,振翼高飛,往華山去了。
這一日,謝襄來到了信州,時天色已晚,便到大街上「鳳來客店」投宿,系好馬匹后,開了間房,來到大堂里飲酒用飯。
謝襄找了張角落裡的桌子,要了壺酒,慢慢地喝著。
不一會,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走進了客店,就在門口那桌大條條的坐下。
三人坐下后,吆喝著點了一桌酒菜。酒保見他三人不是好惹的主,諾諾連聲,忙取過酒來。
謝襄見這些人左胸前都綉了一個「鏢」字,看樣子是哪個鏢局的,也未多加註意,自喝自的。
那三人幾杯酒下肚,便豪氣干雲,說話聲音大了起來,扯開嗓子談論那些刀頭舔血的江湖勾當,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其中一個大鬍子,相貌甚是威猛,將酒倒在一隻大碗里,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乾,大聲笑道:「方老二,你還記得昨日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叫什麼……什麼『玉面飛龍』的小毛賊嗎?」
一人介面笑道:「我怎麼不記得,要說昨天的那個賊人,身手可真了得,敢在咱局子二十多號人面前耀武揚威,要不是郝大哥你手底下硬,這桿鏢非折在哥幾個手裡不可。」
另一人道:「那什麼飛龍還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留下你們的紅貨!』哈哈,到最後,不還是敗在郝大哥的手上。」此人嗓門甚獷,瞪眼學那「玉面飛龍」說話,讓人聽得很不舒服。
那「郝大哥」連連搖手,舉杯大笑道:「不是我郝長宜吹牛,若論劍法之快,自然得是華山派那群兔兒爺,要是說這錘下的路數,老子還沒怕過……」
「誰」字還未說完,他的笑聲忽然停頓了,連忙「唔」的一聲,將嘴捂住。伸手一看,手中躺著一顆血淋淋的門牙,心頭大怒,伸掌在桌上猛力一拍,酒壺、杯盤都跳了起來,酒水流了一桌,大吼道:「是哪個狗雜碎下的黑手?」
身邊兩人見有人暗箭傷人,都拍桌而起,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
周圍客人見他們兇惡的緊,都忙著起身往外走。
「吵死了!」只聞角落裡一個柔媚慵懶的聲音響起。
三人朝里一看,只見是一個身著紫衣的貌美女子,女子二十五六歲年紀,臉如桃萼,肌膚雪白,體態豐盈柔美,正單手支著臉頰看向這邊。
郝長宜是個風月場中的老手,見她風流妖嬈,人又可愛,兩條腿不由飄飄然地向那邊走去,拉過桌旁椅子坐下,故作怒容地道:「小姑娘,道上的人誰不知道我郝金錘,今天你惹惱了大爺,可得好好補償。」
其他兩人見他往那桌去了,都搖了搖頭,重新坐下來喝酒。
女子蔥白的食指捲起一縷鬢角絲髮,問道:「你待怎樣?」
郝長宜嘿嘿道:「你得陪我喝酒。」
女子粉唇晶瑩,笑得十分好看,露出兩排細白的貝齒,應道:「喝酒倒也好辦。」拿起酒壺,仰頭倒入櫻桃小口中,酒水順著她左頰流了下來,直流到白皙頸中。
郝長宜乾咽了口吐沫,正要去抓她雪白葇荑,忽覺脖頸一緊,背心給人抓住,身子登時飛了起來,在空中身不由己飛得老高,這才「咕咚」一下重重落了下來,脊骨關節險些折斷,爬起身來時,痛得話也說不出來。
郝長宜「哎呦」一聲,睜眼看處,見是一個白衣少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正是華山謝襄。
謝襄將長劍往桌上一放,問那女子道:「你是柳媚兒?」
那女子放下酒壺,伸左手衣袖擦了擦嘴角,漫不經心地道:「這位小哥,有事?」
謝襄二話不說,向她腰間摸去,著手處柔軟滑膩,空無一物。那女子忽然掩口咯咯的笑了起來。
謝襄見她笑吟吟的望著自己,心想:「難不成弄錯了?」
身後郝長宜怒道:「好小子!」伸手要去提他衣領,也摔他一個筋斗,不料手掌剛和他肩頭相觸,只覺全身劇震,不由自主的一個踉蹌,向旁跌出數步,后腰撞在桌上,那張桌登時倒塌。
郝長宜呆坐在地上,望著謝襄背影,心下大駭,知道今日遇上了高人,急忙轉身,要向後堂奔去。
不料奔出三步,口中「哎呦」一聲,又坐回了地上,原來門口直挺挺的站了兩人,郝長宜正撞到那兩人身上。
只見那兩人一身黑衣,同樣高矮,腰間系墜,都是一般打扮。
謝襄見那兩人腰間分別系有刻著「離」、「艮」的令牌,對那女子道:「我不要你的了。」一拍桌上劍鞘,長劍脫殼而出,反手握住劍柄,不由分說的向那兩人刺去。
女子正是柳媚兒,見來者是孿生兄弟吳剛和吳烈。知道他兄弟二人各有一根護手鉤,平日里一起練功,對敵也是二人一起,武功施展起來渾若一人。
吳剛見謝襄向自己刺來,開口道:「你說他是。」
吳烈面無表情的道:「何人。」
謝襄劍轉瞬刺到,兩人同時出手,各從袖口握出一根亮銀色護手鉤向上格擋,只聞錚的一聲,兵刃相擊,三人手臂上各是一麻。
吳剛點頭道:「武功。」
吳烈道:「很高。」
謝襄收劍問二人道:「我今天要取走一塊令牌,你們把誰的給我?」
吳剛道:「我兄弟二人。」
吳烈道:「動手也是一起,有本事。」
吳剛接著道:「就兩塊一起拿走。」
謝襄斜引劍訣,看似刺向吳剛左胸,實際上暗藏著橫撩吳烈的妙招,這一式攻中有守,指南打北,乃是一招精妙無倫的凌厲劍法。
柳媚兒仍是拄著臉頰,一見之下,忍不住出聲叫道:「好劍法!」
吳剛、吳烈兄弟二人互相點頭,各從左右兩邊攻上。謝襄劍尖身前一劃,向旁掠出,只覺二人招法古怪刁鑽,偏偏又變幻無方,配合得天衣無縫。
謝襄手上招法變化,接連變換七門上乘劍法,時而攻勢凌厲,時而招數連綿。但聽得錚錚錚兵刃碰撞之聲不絕於耳,三人轉眼已你來我往拆了五十餘招。
謝襄眼見自己精妙招法大都被吳剛擋了去,長劍轉而猶如疾風驟雨般向吳烈一陣猛攻,逼得他不住收劍回擋。
身後吳剛忙要出鉤去救,謝襄突然間回身反刺,長劍「噗」的一聲輕響,已刺入了吳剛的肩頭,謝襄趁吳烈心慌意亂之際,左一刺,右一挑,將他們身上兩塊令牌同時奪了過來。
吳烈陰沉沉的瞪著謝襄,大叫道:「留下!」
謝襄見他門戶大開,飛起右腿,踹在他胸口。吳烈坐倒在地,一時站不起身,驚怒之下,待要再去斗過,卻被哥哥吳剛攔住。
吳剛拱手上前,對兩人拜道:「門主有令,三日後,滄州總堂一聚,不得延誤。」言畢,嘆了口氣,轉身出門去了。
謝襄重新坐下,將兩塊令牌「噹啷」放在桌上,問柳媚兒道:「要不要一起?」
柳媚兒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