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大妖(二)
她是對的。
化整為零才是應付那十八人最好的方式。
她不知道的是,快速逃離間,她越過了邊陲地帶,逐漸進入莽原小坡的腹地,一處,連靈階初期大能都不敢單身匹馬到達的地方。
危機,悄然而至。
身後追捕的聲音逐漸沒了,四下一片寂靜,連蟲鳥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手上拽著僅餘一張火雲符,警覺地,一步一張望。
前方半人高的草叢裡有一個亮光,她走近撥開草叢,露出下面一塊斷了半截的白玉石碑,上面寫著兩個勁松似的骨節分明的字:曉波。
曉波,破曉的波浪?
心突突地跳。不對。
曉...
小?
轉了一圈,在另一邊的草叢中找到另一截同樣材質的石碑,上寫:莽原。
莽原曉波,莽原小坡?!!
因為已知的小坡,因為未知的突然出現的曉波,她後背一陣發涼。
退。
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回退出,不想驚動任何一個生物,甚至是一棵草。
莽原邊陲才是她可以一戰之地,這裡,不是。
退得遠遠的。
....
一天一夜之後,她再一次回到石碑面前。
來不及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子,往另一邊飛掠而去....
又一天一夜,她再一次回到石碑前。
再一次往不同的方向斜退出去....
又回來了。
沒有退路。出不去,退不走。
一個解釋是,這裡有迷陣,不是她的知識能夠理解的高級陣法,連看都沒看出來,更別談破陣。
另一個解釋是,前方是某個大妖的領地。
領地,大妖的歸屬地,大妖掌控領地里的一切,是這一方名符其實的王者。
她希望是前者,陣法總歸是死物,她有時間慢慢研究,總是可以出去的。萬一....師傅總歸會來找她。
若是後者....說明對方是聖階以上的大能,一萬個左左都不夠對方一個手指碾壓的。
緊了緊手上的唯一一張符籙,席地休息。
然後吃了一些東西,輕抹嘴角,把馬尾散開了重新綁緊,把衣服從上到下再理一遍,細緻到每一個衣角。
四面,三面已經試了,退不出,那就前進吧,也許這是唯一一個生門。。
若是陣法,總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的,若是領地....她唯有懷著虔誠的信念走過去,朝聖。
一步一步往前。
經過那兩塊斷碑時,鬼差神使地,她將它們撿起來,合在一起。
篷~~~~
有如風吹麥浪,有如雪落青松,有如波浪起伏小船揚帆。
有如少女的心房被打開。
眼前的莽原忽地被打開了,露出了原本的真面目。
翠綠,優美,寧靜,有如蒙著面紗的少女般迷人。
一條幹凈的白玉小路,自腳下通往幽深不知處。
一陣恍惚,等她回神的時候雙足已經踏上白玉小路。
她想挪腿退出去,卻發現腳下僅有一條小路,身後的莽原荒地消失了。
只有一條路了。
一把女聲似有若無。
「來吧,孩子。」
****
應天書院,內門議事某個角落。
一向清冷的容道怒髮衝冠,拍桌。
「午老,你太過了!!」
午老,午中猴,尖嘴猴腮,名字為猴卻最討厭別人說猴,玄黃部內門院長,身份地位比容道高了很多,而且是真正的靈階大圓滿大能。
他露出笑容,一派得道高僧樣:「就是幾個小毛孩耍弄耍弄,值當你生氣嗎?」
容道:「放屁!你聽到風聲,特意暗示三十個外門弟子尾隨進莽原,全都是元嬰後期!擺明是針對我玄黃外門!」
午中猴擺弄手指頭:「你這話說得可不對,我為什麼要針對你們玄黃外門呢?沒有理由啊,有什麼好處呢?「
容道氣得臉都紅了:「三十人,全都是天字部和地字部的精英,還拿了師門的利器,目的何在?你給我說清楚!「
午中猴認真的,說著無恥的話:「說真,你們玄黃外門實在太弱,進去莽原小坡死掉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知道,那裡有不少傳承自遠古時期的妖獸,殺死幾個外門弟子那是輕而易舉之事,即使死了也不能將這盆髒水潑到同門的身上啊。」
這是明目張胆的謀殺,三十人,對六人!
容道:「你...無恥!」」
午中猴伸手想摸她的柔荑,被她狠狠甩開:「你敢碰我一下,我與你不死不休!「
午中猴嘿嘿笑:「手而已,我又不是沒碰過...「
容道臉色慘白。
是的,猴子碰過,噁心了她,然後他看到了,誤會了,走了,沒有再回來過。
「容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青虹劍莫問,還有我金鋼棒午中猴,我哪裡比不上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你也是一往情深啊,何不從了我?只要你答應,我就將那三十個弟子召回來。再晚一點,召回來也晚了。」
容道面如冷霜:「我的弟子一定會絕地反擊,我亦然。你等著,終有一天我砍下你的臟手,再親手送你歸西!」
說完,不再看他一眼,瞬移再瞬移,目的地莽原邊陲。
她一定,要護住他們。
孩子們,一定要撐住。
****
瀑布后。
一路狂奔的五人不約而同停下.
烈焰回頭,堅定地說:「聽左左姑娘的話,大家散開吧,化整為零逃命去。」
這麼說著,他轉身毫不猶豫離去,手臂一下被蘇雨堂拉住。
「放開我,懂嗎?散開,化整為零!」烈焰用力掙脫他的手。
「冷靜點,別亂來!」
「我說,放開我!!」他咬牙,眼睛都紅了。
蘇凜夜抓住他另一隻手臂,輕聲說:「你想回去,我們亦然,別衝動。」
烈焰用力眨眼,把滿腔的心酸,滿眼的淚意倒逼回去。
「回去,一起?」
「嗯,一起。我們回去,把那群王八蛋引開,逐個擊破,不死不休。」
「好。」
五人,以比逃時更快的速度,急速折回,聲勢驚人。
頂住,左左姑娘!
****
白玉砌成的小路,曲幽脆弱又美麗。
兩旁翠綠。
一把若有似無的女聲
「過來吧,孩子....」
左左一路向前,也不得不向前。每往前一步,身後的路就消失。
入目,一座巨大的繁花似錦的花園,一大圈荊棘花環繞著花園,紅的花綠的葉,剎是好看。
花叢中一個美麗非凡的女人,身後一個巨大的華麗宮殿。
聖階?境界相差太大,她看不出來,只低頭,恭敬地說:「未知前輩召喚,所為何事?」
女人,坐在花叢中,定定看著她,又像是看著某個不知名處,美目流轉。
「你過來,我告訴你。」她輕招手。
左左抬腳剛踏過拱門,一條荊棘枝條緊貼地面,偷偷伸到她的腳邊,猛地向上一抽一紮!
她面無表情,手起刀落,枝斷,變成煙霧消失在地上。
「前輩...如此待客之道,我不過去也罷。」
說著,席地而坐,與對方遙遙相望。
「呵呵呵~」女人發出銅鈴般的笑聲,花枝亂顫:「姑娘真是有趣,這萬年來,你是我所遇見最特別的人。」
萬年?!又一個萬年!
左左冷定看她,不語。
對方不急,她更不急。
「不逗你了,過來吧,拼盡全力過來,我告訴你一個關於靈界城的寶藏消息。」
靈界城?寶藏?她竟然知道?
左左低頭,掩去眼裡的精光。
「寶藏有興趣。但靈界城?從未聽過,不感興趣。」
女人:「不,你聽過,你肯定知道。你身上有靈界城的氣息,否則你不會打開被封印的領地,來到這裡。」
原來是這樣?
「聽前輩所言,萬年來我不是第一個到這裡的人,那之前的人呢,去哪了?「
「死了。」
左左心臟一緊!
「別害怕,人總有一死了,死在這...的地盤機關上,也算是一種特別的經歷了,不枉此生。「
聽你放屁!
「若我不過去呢?」
「可你看,你只有腳下一條路,只有一個選擇。」
左左眼角一一掃過。真的,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經過你腳下的白玉路,來到我的身邊,你做得到的,加油。」女人握拳。
從這裡到那裡,目測不過十丈,一個跳躍即可到。
「這十丈內,你不對我出手?」
「我不出手,其實,我比你更希望你能成功。過來吧孩子,這十丈有如天塹,危機四伏。而且,你從打開領地的那一刻起,已經沒有退路了。」
左左警覺:「之前進來的人,怎麼死的?」
「來我身邊時,死了。」
「橫屍在這十丈之內?」
女人抿嘴輕笑:「怎麼可能有屍體留下來?煙消雲散了。」
左左倒吸一口氣:「前輩,我才元嬰初,有勝算嗎?「
「沒有。」乾脆利落的兩字,狠狠打了左左一下。
那你叫我闖?
「不闖,這裡永遠不會打開,你永遠出不去,即使等上萬年。」
??
大眼瞪小眼。
這裡靜謐,花團錦簇,她與她只相隔短短的十丈,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兇險之地。
但她信了!
闖!
****
身上最大的憑藉--符籙只有一張,紫色火雲符,在靈階面前等同於無的廢紙,而且只有一張!
沒多想,從戒子里拿出一個雜物,用力扔過去。
噼噼噼,只扔出一丈,即被四面八方伸來的紫金色荊棘枝條夾碎,變成粉碴,被風一吹消失了。
她想到一個迂迴的方法,並付堵行動。
人站著不動。
拿起七彩羽毛扇對準兩旁的荊棘花叢用力扇過去。
「暴風襲擊!!!!!」
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上萬年來,一直無風無浪的荊棘樹被這一突然而至的暴風吹得連根拔起,連同地面一丈的泥石,被吹走至天邊。
三丈之內,一條深溝。
女人大為驚訝:「.....」
這樣也行?
左左再次扔一個雜物出去,這次沒有荊棘條的阻撓,雜物完好無缺地掉落在三丈遠。
左左眉飛色舞地大踏步走過去,輕而易舉。
然後謹慎地停在三丈前。
女人:「真...真真是一個好辦法,要知道,那上十萬條紫金荊棘從各種刁鑽的角度抽打過來,身懷最強大的木元素,一波一波連棉不絕,不怕火燒不怕冰凍不怕土蓋,即時是靈階的高手都好一陣手忙腳亂的,元嬰應付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曾經,六千年前的一個元嬰後期小夥子就死在這一處。
可原來,只是這麼簡單就破了。
首戰告捷,左左信心大增。荊棘什麼的,太好應付了。
如同之前所做的,再扔一個雜物出去探路。
雜物並沒有粉碎,它停留在半空中,有如陷入泥沼進退不得。
重力?浮力?
左右看了下,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強硬地闖過去。
抬腳,艱難地踏入一步。
沒有重力,不見浮力。
星月流動,斗轉星移。
繁花似錦不見了,花園不見了,宮殿不見了,那個美麗非常的女人不見了。
極目所見,唯獨深藍色的天穹,和滿天繁星有如大幕。
而那一段短短的白玉路,同樣不見了。
天穹之下,人顯得極為渺小,猶如塵埃低到地底,興不起半點反抗之意。
天威盡顯。
她剛剛扔進來的雜物,是一個鐵燒烤架子,掉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一步之遙,短短三丈之內原來又是一個陣。
她在陣中徘徊,冷靜地尋找陣眼。
沒有,什麼都沒有,連攻擊都沒有,只有滿天繁星,和蒼茫的大地。
將戒子里的黑玄石拿出來,盤膝坐下,算天文算地理,算自己八字。
猜,這大妖的性格!
陣眼,成陣要素,啟動陣法。三者缺一不可,這是萬變不離其中的規則。
依她所看,此處的成陣要素和啟動陣法已經不可深究,她已經身處其中。現在最主要是找到陣眼,破之。
一算一日!
陣外,花叢中,女人嘆氣。
她看著她進陣,然後在那方寸之地一直打轉再打轉,盲目地打轉,傻瓜似的打轉。
要等幾年?幾十年?幾百幾千年?甚至紅顏變白骨?
她乾脆地閉上雙眼,不想看下去。
*****
轟隆——
女人驚醒,睜眼。
一個少女背對她而立,身形挺拔修長,黑髮如瀑,背影肅殺。
女人張了張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麼出來了?」
左左轉身,面色蒼白卻不掩自得的神色。
「對,我出來了。原來,這是三十六連環迷陣,一共有三十六個陣眼,環環相扣,真難找。」
「可你,你只找了一天一夜...」這叫難找嗎?
「不好意思這麼快破了你的陣。別打擾我,我要休息一下。」
她盤膝坐下,雙目緊閉,不再言語。
首次,女人正眼看她,眼露希祈,激動和狂熱。
待左左睜眼時,全都收斂了回去,只余淡淡的神色。
對此,左左一無所知。
「你醒來了?需要再休息一下嗎?」女人說了相見之後第一句關心的話。
左左看了一眼她,四丈外的她。近距離觀察,極美麗,卻有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大妖,脆弱?
趕緊地,把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抹去。這個女人有妖法,可別被騙了。
「我現在要過去了,你答應的,只要我過去就告訴我靈界城的事情,以及它的寶藏。」
女人嚴肅地說:「小姑娘,我以心魔起誓,只要你真的能過來,我必定如實相告我所知道的一切。「
左左點頭,沒有留意她那一句「所知道的一切」,而不是靈界城的一切。
「那我,要過去了。」
這麼說著,她再次拿出那套燒烤設備,扔出去。
沒有風,沒有異物,什麼都沒有。
燒烤的設備也不見了。
消失了!
左左皺眉:「你知道等一下會發生什麼嗎?」
女人:「抱歉,萬年來只有你來到這裡,接下來我也不知道下一關是什麼。」
左左深深皺眉:「我一直認為,你是這裡的主人,難道不是?」
女人哈哈哈直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笑到左左不耐煩,才開口:「過來吧,孩子。」
****
最後四丈。
前兩次共六丈,一次被她簡單破了,一次是陣法,抓住萬變不理其中的定律,也破了。
這次是最後一段路,無論多難多變態都是可以理解的,她做好了極艱辛,極險峻的心理準備,準備好了面對極惡。
甚至,她做好了直面一個變態聖階大妖的準備。
等她看到遍地的石礫,荒涼一片,大氣稀薄到約等於無時,並沒有太吃驚。
在水底下都能呼吸,這裡她同樣可以忍耐....一天吧,一天後怕是要涼。
水底下畢竟還有氧的,這裡,啥都沒,只感覺身輕如羽毛,輕飄飄似乎快要飛起來。
全是大塊大塊的石礫,太陽很猛,地面反射很厲害,灼熱,也不知道是什麼鬼地方。
飛掠一段距離,自高處往下看,一個類似於碗的巨山鋪在廣闊的石礫地面上,再飛掠還是一個碗山,再過去,還是如此。
這些山形太奇怪,難道有什麼蹊蹺不成?
因為缺乏氧氣,她不敢再隨意動用靈力,只像一片羽毛輕輕飄著,四下尋找著生機。
還沒等她想明白,她看到前方一片黑暗,與自己所站立地方耀眼的光亮天差地別。
過去。
幾步之遙,有太陽的地方溫度非常高,近五六十度灼熱。
沒有太陽的地方溫度驟降,陰涼,而且隨著越深入陰暗處,越冷。
她退回到交界處,一腳留在光明,一腳踏在黑暗,心裡掀起濤天巨浪,隱約有一個可怕的推斷。
大腦飛速旋轉,她在進行一項極大膽的推測,極精細的計算....
為了確保可以一直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一分鐘她要移動一次,左右橫跨三十丈。
一個小時之後,得出的結論是,光明與黑暗交替周期是27.32166天!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梗著,吐不出一個字,也不知道能與誰說。
可怕的推斷得到了證實!
這個大妖,這個荊棘叢中的女人,究竟是如何讓她仰望的存在?
以時間為軸,以月球為陣,以星辰日月為手段,這該是怎樣一種情懷?
不是翻手為雲覆手雨,而是伸手摘星辰!!
腳下,正是月球。
凡間界中的月亮,有嫦娥,有月兔,有吳剛,有廣寒宮傳說的,那個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月亮。
之前看到的碗山正是月球上獨有的山,名叫環形山。
之前所飛過的廣闊的平地,名叫月海,也叫岩海。
兩者據說都是殞星撞擊月球所形成的。
現在她站立在荒涼的月球上,深深懷疑殞星撞擊這種科學的說法。
兩小時前,她還站在靈界的一個大妖的領地內,滿目翠綠,鳥語花香。
兩小時后她卻站在人間界的月球上,看著光明與黑暗的交替,看著天空上那顆熱熾的太陽,以及那顆美麗的水藍色的星球(地球)。
荒謬卻真實地發生了。
她隨著月球的自轉飛掠,經過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環形山,掠過一大片一大片的月海,踏盡無數的岩礫。
一絲髮現都沒有。
因為缺氧,她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看著一成不變的景色,人漸漸焦急卻毫無辦法。
直至她看到一望無際的石礫大地上的一面星條旗,一面鎖在一個透明罩子里的旗子。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西方世界的登月行動,那一次阿波羅成功登月,舉世矚目,那一面插上月球的旗子也是舉世矚目。
走過去,打開透明罩子,取出旗子插在地上。
旗子暴露在空中,竟然在輕微抖動。
有風?
不!
這不是風,月球上空氣極稀薄,即使是風也吹不動旗子。
心裡升起希望,張開雙臂,閉眼,感受空中那一點點波動,極細微卻真實存在的波動,自東向西,靈氣!
睜眼,閃電般射向不遠處的那座最高,最大的環形山。
衝上去,山底下是一個巨大的碗底,黑咕隆咚深不見底。
那微弱的波動正是從此處噴出。
如流水,有去向自有來源。這裡,就是源頭。
思索半晌。
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