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大妖(五)
左左回來了。
沒有外傷,沒有內傷。
只有深深的震憾,和滿身的疲倦。
她頹然坐在地上,看著近在眼前的盛放荊棘花叢中女人,一時恍然。
女人大驚大喜,眼淚溢出,聲音都抖了:「你,你竟然出來了,你竟然出來了,你竟然...」
一連三句一模一樣,呱噪。左左不客氣地一句:「閉嘴!」然後,疲憊地閉上雙眼。
荒涼遍地殞石的月球,仙氣如漿的天庭,破敗的哪吒府,有如戰神卻又對她愛護有加的哪吒,嬉皮笑臉卻又不惜奮力一擊的太白金星,護崽卻非常惡劣的李天王。
以及幾人口中的傳奇人物大聖孫悟空。
一切歷歷在目,很難說服自己,那都是南柯一夢。
可那若不是夢,又能是什麼?她是從這裡,到月球上,到天庭上走了一趟了嗎?
到底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此時此刻,她非常想見師傅,只想狠狠抱住他,埋在他懷裡,向她訴說她的迷思,她的擔憂,她的害怕。
她的依戀。
隨著她心緒的起伏,晴空萬里,突然天雷滾滾而至。
咔嚓一聲,一條巨電自天際劃過,狠狠劈在呆怔的她身上。
轟~~~
只一下,瞬間回復晴空萬里。
而她頭髮倒豎,整個人被劈成黑炭,由外而內噼啦噼啦響。
在邊上,被高伏電壓波及的女人被氣流甩了出去一丈,然後又極速坐回原處,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般,只腿下滴出血!
過了半天,沒人救治的黑炭小手顫抖著,把玉筒里的水原石倒出來,慢慢挪著過去,趴在上面。
地面被她自個兒拖出來一堆黑灰。
***
遠在十萬裡外的王詡心下一慟,手一抖,將努力半月,尚差臨門一腳的靈丹--九轉回魂丹搞廢了。
靜立一會,輕笑:「都是你這個傢伙。」
只有遠在十萬裡外的她,才對他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他知道她不會有生命之憂,起碼暫時不會有,否則他不會離開她。
繼續未完的煉丹,即使他的身體疲憊到了極至。
為了她,他不惜壓榨自身生命值,十項全能又如何。
***
左左睜眼,元嬰中。
她看著女人:「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有這種能耐?為什麼能夠將我送到那裡去?「
女人輕攏秀髮:「你剛剛是升階了?竟然有天雷到賀?恭喜。」
賀個P,沒看到她差點丟掉半條人命?
左左:「別顧左右而言它,告訴我,你TM是誰?」
左左一步一步走近她,看向她身下亂成一團麻的荊棘叢,以及地板上星星點點乾涸的血跡,一陣恍然。
不是她!
竟然不是她!
一切得到了最好的解釋。
「你是被困住了嗎?」
女人再次輕攏秀髮,嫵媚輕笑:「說對了,被困住萬年,靠你救我。」
左左深深嘆氣。
先入為主,她誤以為她是大妖,是這裡的領主,是送她到另一個星球上的妖....
原來不是!
她被困在此地,上萬年!
近距離觀察才知道,這花叢是一個困陣。原理和小世界當中的,困住的那個擁有黑玄石男人的是一樣的。(聖光使者雷小震)
這個花叢困陣比小世界中複雜情況過之而無不及,它除了困,還有綁。
只要女人產生脫陣的意念,荊棘就會加緊對她的困。而上萬年來,她的雙腿早就深陷在花叢枝條中,肉與枝條生在了一起。
腿與荊棘長在一起,不分你我,隨著肢條的成長,她的腿也日夜受到巨大的撕扯和折磨,血肉毫無反抗地血肉模糊。
「真痛。」她陳述觀感。
女人第三次輕撫秀髮:「確實。」
左左:「別弄頭髮了。你告訴我你所知道的,我想辦法救你出來。」
女人呆了一下:「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女人:「為什麼你會輕易說救我?不提條件不講要求?」
左左:「路見傷患,搭一把手而已。前題是,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世風日下,我還是擔心遇到白眼狼的。」
女人深深看她一眼:「你問吧,知無不言。」
「你是誰?或者告訴我,你的本體是什麼?」
女人張了張嘴,突然低低笑出聲,然後一陣猛烈的咳嗽,身子劇烈搖動,身下的荊棘叢再一次收緊,深深陷入她的皮肉內,血珠滴滴嗒嗒掉落在地。
「我是一個孔雀。」她低低地說。
左左跳起來:「你真的不是人類?」她在她身上感覺不到半點非人類的氣息,一直以來她在心裡大妖大妖地稱呼她,實際從來沒想過她真的不是人類。
而且還是品性兇殘的孔雀大妖!
「修為?」
女人:「被困前聖階中。現在...靈階不如。」
被困萬年,修為不進,反退萬丈,任誰都難以接受。
左左:「你,與傳說中的佛母孔雀大明王有什麼關係?」
孔雀大明王,一個厲害非常的一方大妖王,女性,以人為食生性兇殘,盤居大雪山方圓百萬里,鎮壓萬種生物。
傳說後來佛祖遊歷至大雪山時,被孔雀一招氣吞山河,吞進了肚子。
佛祖無奈,破其後背而出。
因為從其肚出,佛祖苦笑稱其為佛母,將她延請到靈山居住,孝敬她。
女人再次攏了攏秀髮:「大明王是我王祖母。」
左左倒吸一口涼氣,她就是隨口一問,誰知道真的有關。
「那你王祖母,或者說你母親一系,你的家族在哪?」
孔雀不再攏頭髮,恨恨地說:「王祖母明著被延請到靈山做菩薩,實際被困靈山十萬年不能外出。枉我孔雀一族向來身居高位,開屏傾天下,只屈居上古神獸之下。蒙此大難,我族人早就分崩離析了。」
「現在只有你一個人?」
孔雀:「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數千族人血流成河,家庭四散...」
看她又開始激動,左左皺眉:「你傷得很重,最好別再激動了。」
孔雀沒有平復下來。萬年來,這是首次有人聽她訴說她的苦,她的悶,她的怒火淊天。
左左:「你已經是強弩之末,再亂動我沒有把握把你治好。」
孔雀:「你真的肯救我?不求回報?」
左左想了想:「孔雀生性殘忍,我相信你被困前也是食了很多人類的,對嗎?」
孔雀點頭。
是的,它吞噬過成千上萬人類。
正如,人類吃雞肉和豬扒一樣,相對而言人類更殘忍,他們毫無心理負擔地吃雞蛋,那完全沒有沾染一點世俗之氣的新生命。
左左:「你所犯的罪,受困萬年日夜煎熬,比死還要痛苦,罪過已消。現在於我而言,你算是一個陌生的新妖,等我救你出來后,我會在你身上設置一些制約你的手段。最後一點,我需要知道一些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說,怎麼出這個領地?「
孔雀:「好。」
左左想了想:「告訴我,這個領地的主人是誰?到底是誰?」說到最後,聲音不自覺拔高。
對這個妖王或仙的人,她怕,更怒。
孔雀:「你猜。」
「猜P,是誰?」
孔雀輕笑,不說話。
左左對著她的方向好一陣捶打,全都打在荊棘上,索索直響。
「渾蛋!渾蛋!引我進來為所欲為,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中?可惡致極!!!」
手被荊棘所刺,見血。
孔雀看著她的激動,反倒冷靜了下來:「這本是我要說的話,畢竟被困住萬年的,不能寸離的,是我。」她施施然,淡定到有如和風日麗,與她所處的艱難境況極不相稱。
左左突然想破瓶子破摔,懶得再作掩飾。
在真正的大能面前,她有如透明的小魚般,無論怎麼爭扎都沒有用。掩飾,算什麼東西?
「你說困你的人是誰,我才能夠更好地解陣。陣,與設陣之人當時的心情有莫大的關係。」
女人:「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猜,困住我的是仙吧,非仙沒有這種手段。」
說著,她一臉恍惚。
當年,據說王祖母被困在靈山,她的母親以及外婆,太婆,以及太太婆努力維繫著孔雀一族的強盛放,可畢竟沒有妖王坐陣,很快就被幾個實力相當的種族聯合著,勢力越來越弱。
最後,被一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魔隊,整個吞噬了!
當時,自傲自大的孔雀寧死不願脫離,與魔隊血戰十天十夜,死傷極慘重!她的母親,外婆,太婆,太太婆全在這一戰中死了。
而它,身懷六甲在血戰中生下一孩兒。卻眼睜睜看著六個妖弱的夫君全被魔殺死。正當她準備下手陷死親兒再自爆元神時,一股難以言說的純粹氣息籠罩整個戰場。
是整個戰場!方圓萬里的戰場!
一直戰無不勝的魔,土崩瓦解。
它,連同它的兒子,活了下來。
它不知不覺中將這件孔雀血淚史說了出來。
左左聽了,半晌不語。
「所以,這個救了你和你兒子的,就是這裡的領主?」
「嗯。」
亦正亦邪,身份莫名,但能夠知道,他是仙,或者是妖王級別,是她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親見到哪吒等等大仙,這個領主也並不是這麼遙望的人物了。
左左:「你恨魔嗎?」
「不,我恨靈山。」
它雲淡風輕地說著恨,左左卻不會懷疑,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殺上靈山,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那你兒子現在在哪?」
孔雀靜了一瞬,再一瞬,輕輕開口:「不知道....」
左左嘆:「那靈界城,你總該知道吧?」
孔雀:「知道。靈界城,守護靈界的標誌性的,至高無上的城池。」
左左輕眯雙眼,狀若隨意地問:「你為什麼知道?從哪裡知道?」
孔雀奇怪地問:「靈界城誰不知道?裡面有聖階後期近仙的三位,是名符其實的巨無霸。若它不在,魔界鬼階早就衝破靈界的界壁了。」
左左:「所以,萬年前它在靈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嗎?」
孔雀點頭:「當然。難道現在不是?」
那,到底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過了好久,左左:「我先救你出來,然後一起進後面的宮殿翻一翻,看看怎麼出去。」
看她舉重若輕地說救她,孔雀:「你真是,我所見的最自信的一個人類,沒有之一。」
左左差點翻白眼,深不以為然:「若你知道我之前到過什麼地方,遇見了誰,你會比我更自大,而不是自信。我都佩服我自個兒的冷靜和謙虛。」
孔雀失笑。
左左:「我研究陣法,需時不定。你受困這麼長時間,敗絮內里,破陣后千萬別亂動,心臟會受不了。」
孔雀:「好吧,我還以為我強大著呢。沒想到已經破敗成動則成傷這個鬼樣子了,想當年可是橫掃千軍萬馬所向披靡。」
左左:「我知道,你還吞噬了很多人類。現在把傷感全都收起來,那是以前,不是現在,我可不想救一個廢物出來。」
說完,她盤膝坐在離女人半丈遠。
分析荊棘花困陣。其內的每一條枝,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朵,每一個嫩芽,千千萬萬精準地構成一個困陣。
陣不是恆久不變的,而是一個成長中的變幻中的困陣,葉子枝條等等會不斷成長,形成的線條陣法也就千變萬化,每一朵花就是一個陣眼。
這一堆花叢中有一百多朵鮮花,一百多個陣眼!
恨恨地罵一句設陣的是變態。
她先利用蛙眼,分析每一個線條相互的微妙關係,並用第六感計算每一個枝條接下來成長的變化,推演破陣的萬千種方法....
如是,持續十天,眼睛累到發澀,頭腦突突地扯著痛,眉心難受的幾乎爆炸,終於被她找到一條荊棘。
原來,這不斷生產變幻的荊棘條,是障眼法,萬變不離其中才對。
原來,這一百多朵鮮花所謂的陣眼,同樣是障眼法。
破陣唯一的關鍵是,這萬條荊棘條中最不顯眼的一條。
這一條,不生長,不變化,恆古指向孔雀的尾端的第一關節,控制它開屏的第一關節。
左左幻化出青藤,小心翼翼穿過上萬條荊棘條,將這條不變的荊棘條勾出來。
荊棘斷,花叢散。
孔雀自花叢中滾落出來,雙腿上青青綠綠長滿了綠葉紅花,早已是荊棘不分你我。
左左將餘下的近一丈的荊棘叢一把火燒掉。
陣毀,空間靈氣強烈波動,兩人一下子被氣體推開近三十丈,雙雙摔在地上。
左左尚好,孔雀一口鮮血噴出。
荊棘消失,花海消失,白玉般的路消失。
宮殿消失。
一塊青磚掉落在地。
領地,消失了,重新回到莽原曉波,或者說莽原小坡中。
左左壓抑那塊青磚對她的召喚,轉頭問孔雀:「你怎麼樣?」
孔雀再吐出一口鮮血,卻說:「謝謝,沒想到只需要毀掉一根,這麼簡單,我卻被困上萬年。」
左左揉著眉心:「簡單?你可以試著再進去。」
孔雀輕笑,真正的放鬆的笑:「我就是隨口一說。我懂,毀去一根荊棘只需要用到零點零零零...一的力氣,可找到這根荊棘卻需要萬萬萬萬....的知識和氣運。萬分感謝。」
左左隨手從玉筒里拿了一顆丹藥,腥味撲鼻,強硬地塞到她嘴裡。
「現在開始,你受制於我了,別做壞事。」
孔雀忍住那般子難聞的味道:「何不幹脆收我為靈寵?」
左左輕笑:「我的靈寵,只能是我可以將後背相交的傢伙。」
你不是。
.....
兩個小時后,左左休息好了再對她動手。
孔雀的傷實在厲害,她凝神靜氣,一出手即是萬古銀針。
針隨手動,手指翻飛,一百八十根銀針用了六十八根,布滿她全身的要穴,而不是僅限於受創的雙腿。
最主要的兩針,一針在她的心臟,一針在丹田,兩針都整支末入,八寸。
兩針下去,孔雀睡著了。
左左抹去額頭上的汗,開始在戒子里找對應的草藥。
它的情況非常特殊,說是厲害的傷,但實際就是平常的外傷,對於修道者而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瞬間可恢復的傷。
但又是極厲害的,因為歷經萬年,層層加深。
用藥也要講究到極至,要極溫和,將養著它的身體才行。
用最簡單的方法,最快的速度處理了孔雀的傷后,她順應內心的呼喚,跑到原先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現在只有一塊一丈長一丈寬,十寸厚的青磚旁。
青磚,當然不是普通的青磚。
左左輕輕碰了碰這塊「青磚」,一股如絲似縷的木元素包裹著全身,讓她舒服得直想打嗝。
木元素,五行中唯一的生命元素,會生長的一個元素。
這一塊,與她從靈海火蓮那裡拿到那一塊類似。
她不知道它是什麼,但知道是至寶。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把它收到玉筒內,與水原石放在一起,之後才輕吁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