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公子要釀酒
吳傑打算釀酒?
這句話說的對,也不對。
此刻的吳傑正站在一個裝酒的陶罐面前,聽著一名負責釀酒的老工人滔滔不絕的介紹著這龐氏酒的釀造過程。
《禮記·月令篇》曾言:「乃命大酋,秫稻必齊,曲蘗必時,湛熾必潔,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齊必得,兼用六物。」
這便是人們在這個時代釀酒所需要遵守的「六必」原則。
從這一句話之中可以看得出來,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釀酒其實已經有了非常深刻的認識。
酒是用稻米來釀的,而秫稻便是被認為最適合用來釀酒的稻米,此乃「秫稻必齊。」
有了合適的稻米,還需要有曲和蘗。
曲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發明,它能夠把糖化和酒化兩個過程同時結合進行,因為它既負有糖化力的絲狀菌毛霉,同時還有促成酒化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酵母。
蘗則是發芽糖化的穀粒,有了蘗,釀出來的酒之中就會有絲絲的甜味。
此乃「曲蘗必時。」
由於毛霉和酵母菌都是很敏感的低級生物,所以必須要注意污染,不然的話就會影響菌類活動或者滋生雜菌,所以就有了「湛熾必潔,水泉必香,陶器必良。」
酵母活動的溫度一般被認為在攝氏三十度左右最為活躍,因此火候的控制也是極為重要的,這便是「火齊必得。」
「若得此六者,則可出龐氏之美酒也!」老酒工滔滔不絕的說著,甚至在這一瞬間挺直了胸膛,直面吳傑。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自豪。
吳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從陶罐之中舀出了一勺酒,一飲而盡。
微甜、略澀,喝後世農村之中的那種自釀的甜米酒有些相似,但是又帶著明顯不同的風味。
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很淡。
老酒工還在一旁滔滔不絕:「公子,這酒如何?雖比不上邯鄲、武陽之烈酒,但遍數安邑,想要找到能比我龐氏酒肆更烈的酒,怕也不多。」
吳傑抽了抽嘴角,並沒有說話。
他能說什麼,難道他要告訴這個可憐的老酒工他來自後世,什麼五六十度的高度白酒根本就沒少喝,面前這個最多十度出頭的米酒在他看來淡得和水差不多,簡直就是戰鬥力為五的渣渣?
吳傑雖然自認紈絝,但並不喜歡在這樣的底層勞動人民身上通過炫耀的方式來尋找優越感。
吳傑咳嗽一聲,對著這老酒工道:「你在這酒肆之中多久了?」
老酒工挺直了肩膀,自豪的道:「回公子,某已經操持釀酒之業三十有六載矣!」
吳傑嗯了一聲,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龐氏一族將幾乎所有人都帶走,獨獨留下這麼一個老酒工的原因了。
一方面來說留下這麼一個經驗豐富的釀酒工人,等於是龐氏一族對於吳傑的示好,而另外一方面呢也是因為這個老酒工若是離開了酒肆之外,就沒有其他任何的生存手段和技能了。
吳傑想了想,問道:「你在這酒肆之中工作,每月可得幾錢?」
老酒工嘿然一笑,不無得意的說道:「兩百錢!」
兩百錢,相當於一個月十八石米,對於一名釀酒工來說,這絕對是一個足夠讓人昂首挺胸的數字了。
吳傑哈哈一笑,對著老酒工說道:「從今日你,你每月可得三百錢!若今後業績增加,同樣也有你的一份獎勵!」
老酒工雖然並不知道業績這個詞的意思,但是這加薪的幅度可是清清楚楚的被他聽到了耳中,當下便是大喜過望,朝著吳傑行了一個頗為鄭重的禮節:「謝吳傑公子!」
老酒工心中也在感慨,都說這吳傑公子乃是出了名的紈絝,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隨隨便便就加了一百錢,還真是有夠敗家的。
當然吐槽歸吐槽,老酒工對於吳傑的好感度那可是蹭蹭的上漲,瞬間就超越了對之前龐氏一族的好感度。
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啊。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李建管事猶如一陣旋風般刮進了這個裝酒的小庫房之中。
「少爺,不可!」李建放聲高吼。
空氣突然安靜。
吳傑有些疑惑的抬起頭,看了李建一眼:「何事不可?」
李建看了看毫無異狀的吳傑,忍不住乾笑一聲:「沒事少爺,我只是聽說少爺要釀酒……」
「哦,對了!」吳傑一拍大腿,對著李建道:「差點忘了這事,你且讓人去將那馬車上的器具都拿下來,本少爺現在就要釀酒!」
吳傑這話一出,房間之中的其他兩人同時身體一震。
李建急道:「釀酒者,乃是百工之業也,少爺不可操持此業,否則傳聞出去必定遭人笑話!」
李建還有一句話沒說,如果讓吳通這個吳氏一族的真正家主知道李建竟然讓吳傑這個吳氏一族的大少爺去釀什麼酒,那李建的命運絕對就是一片黑暗,前途無亮了啊。
吳傑嘿嘿一笑,極為自信的說道:「放心吧,本少爺只釀一次,而且這一次一定會成功!」
一旁的老酒工面色古怪,忍了好一會之後終於忍不住也道:「少爺,這釀酒一道,非一時一日可以成之,若是少爺願意,可以於夜間來酒肆之中觀摩,但若是急促行之,恐難成功啊。」
這其實還是老酒工說得比較委婉了,其實在老酒工看來,這釀酒之道沒有三五年都不要說入門,哪裡有一上來就說能夠百分之百成功的道理?
這就是老酒工並不知道外面的那塊旗幟已經換成了「天下第一酒」,否則的話還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呢。
吳傑擺了擺手,豪氣干雲的說道:「去,儘管把東西拿來,本少爺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何謂真正的天下第一酒!李建,你給本少爺動作快點,再磨磨唧唧,本少爺就讓你去種地,專門負責種稻給本少爺釀酒!」
……
就在距離「天下第一酒」大約二十步之外,有一個鋪面不小的酒肆,上面懸挂的旗幟為「臨淄酒」。
這臨淄酒肆也是安邑西市比較有名的酒肆了,雖然並不是用餐的時間,但是這座酒肆之中依舊是頗為熱鬧。
兩道身影從酒肆之中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人的年紀在二十來歲,身上穿著紫色的絲質華麗衣袍,頭著高冠,服飾看上去顯得頗為另類,此刻他雙頰微微酡紅,顯然已經是飲了不少。
另外一人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腰間佩劍,眉目之間隱約帶著煞氣,走路時腰桿挺得筆直,顯然是屬於護衛之類的角色。
只見紫衣貴族男子邊走邊對著身邊佩劍護衛笑道:「這臨淄酒果然不愧是自出臨淄,入口之時竟有海鹽之芳香,真乃鄉土之味也!可笑我田因齊身為齊國太子,卻在這安邑之中當這質子,每日被魏人暗中監視,只能夠在酒肆之中懷念臨淄鄉土,論天下之悲者,莫大於此也!田忌,你說對也不對?」
田忌苦笑一聲,低聲道:「太子,你喝醉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田因齊衣袖一揮,甩開了田忌的手,搖搖擺擺的跳上了馬車,笑道:「想那女閭之中尚有幾個可人兒苦苦等候,我怎能令美人傷心?且前往女閭一行!咦,等等,這是……」
田因齊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不遠處的一面酒肆旗子之上,上面那「天下第一酒」五個篆字在空中來回飄揚,分外顯眼。
「天下第一酒?」田因齊眼珠一轉,突然跳下了馬車,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還好一旁的田忌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扶住:「太子小心!」
田因齊嘿嘿一笑,滿不在乎的拍了拍田忌的肩膀:「無妨,小事,小事。走,且和本太子去看看這『天下第一酒』究竟是如何一個天下第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