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冒充警察
次日一大早,柳南禾便出門了。他在鎮上找到一個小商店,借用店裡的公用電話打給了周的盧屍檢報告上的法醫。那法醫接到陌生人的電話似乎並不吃驚,彷彿心中早有預料似的。柳南禾也未隱瞞身份,直截了當的告訴對方,自己是京城那邊派來的專案組人員。法醫笑了笑,語氣極為淡定的說:「昨天就聽說你們下來了,我盤算著,如果你們真是專業的,這兩天也應該給我打電話了。」
柳南禾笑道:「看來您是足不出門,運籌千里啊。」
法醫嘆了口氣,他似乎在開車,此刻將車子靠邊停了下來。「什麼運籌千里,只是掌握了一些不好明說的疑點罷了。問吧,這位警官,你想知道點什麼?」
柳南禾沉吟了片刻,道:「這件命案,一開始是誰主辦的?」
法醫明顯愣了一下,他原以為柳南禾會打聽周的盧的屍檢疑點,卻沒有想到這傢伙居然話頭一轉,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主辦警官?卷宗你們還沒看嗎,那上頭不是列著呢。」
柳南禾呵呵笑道:「屍檢報告上不是也列著您的名字嗎,可是依然有不少問題存在。」
法醫明白了,卷宗上列著的名字,未必是真正的偵辦人員。他吸了口氣,搖頭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法醫,偵辦命案的時候,並沒有時刻在場,所以不清楚當時的帶隊領導到底是誰。」
柳南禾知道他在說謊,因為偵破命案需要法醫的大力協助,這一點從他們在芒城時跟秦一燕密切合作就已經熟知於心了。可是他也不能求全責備的埋怨法醫不坦誠,因為明哲保身是人類的本能,萬一這案子破不掉,他這個法醫還要好好生活。吐露的太多,到時候會惹禍上身的。柳南禾笑了笑,說:「好吧,我理解你的苦衷,那麼,就簡單說一說周的盧的屍檢情況吧。你究竟發現了什麼問題,沒有寫在屍檢報告上?」
法醫頓了幾秒鐘,道:「我不是提示過了么?這個問題,你們需要去疾控中心找線索。」
柳南禾道:「我已經在路上了,不過在此之前,想跟您多了解一點詳情。」
法醫沒有介面,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怎麼做。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用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悲嗆語氣低聲道:「好吧,我坦誠以待。不過打完這個電話,你們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向任何人吐露我的個人情況。我不想立功,更不想獲罪,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務人員。」
儘管隔著話筒,但柳南禾明顯察覺到了法醫的鼻翼和嘴唇在抽動。也許還有幾句話他沒有說出來。除了這些身份之外,他還是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別人的孩子。萬一招致打擊報復,對他的家庭來說,那可是滅頂之災。柳南禾意識到了這些,馬上嚴肅的補充道:「你放心,我以人格擔保,沒有人會事後追責,將棍子打在你頭上。否則,我們組裡誓不罷休,一定抗爭到底。」
法醫點了點頭,道:「好,我相信您。」
周的盧的屍檢報告確實寫的不明不白,所有的記錄,基本是參照當日他的死亡情況列出來的。由於屍體腐化情況過於嚴重,法醫檢查時也不能再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加上當日領導首先要求法醫鑒定死者是否為周的盧,所以法醫在採集了毛髮和部分骨骼之後便去重點進行DNA比對了。這些流程走完,法醫才有時間去照料周的盧的遺體。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法醫畢竟是從警校里出來的,他突然想到一個很可疑的問題。
死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莫名其妙失蹤了一個星期,這說明殺人的兇手不想這麼快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如果要殺人滅跡,乾脆利落的將屍體徹底掩埋或者化學毀滅不就完了,幹嗎最後還要把他的屍體放在滑翔傘上飛到南匯湖?法醫百思不得其解,他感覺兇手並不想隱瞞周的盧的死訊,反而是刻意想讓大家知道,這個人死了,屍體就在這。
法醫情不自禁的望向了解剖台,他以自己的常識察覺到,這案子很古怪。這具屍體身上,或許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等待發掘。但就在此時,區局領導突然打來電話,要求他們尊重死者家屬的意願,將遺體儘管收整,等待案子定論后火化入園。
事出反常必然有鬼,法醫在收整周的盧遺體的過程中,悄悄的採集了一部分生物標本,自行去做了檢測。這一檢測,差點把他嚇出心臟病來。原來死者不僅是個艾滋病人,身上還患有多種惡性腫瘤,尤其……尤其是生殖系統方面。
儘管周的盧已經死去一周時間,身上的病毒也大部分消亡殆盡,可法醫還是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去沖了個澡,又去買了一些快速阻斷葯吃了。過了兩三個月的時間,法醫檢測自身沒有感染病毒,這才放下心來。
柳南禾皺眉道:「這麼說,那個時候你就查證過周的盧的個人情況?」
法醫遲疑著回答道:「其實,也就是打聽一下。我有個同學,他在疾控中心工作,說起周的盧被殺案的時候,他提醒我說要小心一點,那位商人在那邊是有管控記錄的。」
柳南禾明白了。他沒有再問什麼,因為這位法醫既不是鋒芒畢露的尖兵,也不是老奸巨猾的老油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保。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盡量不得罪單位的領導和同事,在上頭那個層面,萬一將來東窗事發,他所做的小手腳,也給了自己脫罪的理由。簡單來說,這叫厚黑學,也是一種小聰明。
掛斷電話之前,柳南禾還是向法醫做了一個保證,不管這案子后情如何,沒有任何人會追究他的個人責任。儘管法醫不知道柳南禾只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年輕,可這個保證依然讓他長出了一口氣。把手機裝回兜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在顫抖,眼睛和鼻頂也酸酸的,彷彿眼淚隨時都能肆意流下的感覺。
柳南禾在路邊吃了點早餐,徑直打車前往城裡的疾控中心。到達那裡的時候,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還沒有上班。柳南禾溜達著找了個報亭,買了一包煙,靠在路燈旁邊抽了一支,又等待了大半個小時,才看到疾控中心的電動門開了一個邊角。
好在門口沒有保安亭,柳南禾大步走進去的時候沒有受到任何盤問或阻攔。按照路牌的標識,柳南禾一路來到三樓,找到掛有艾滋病預防控制中心字樣的辦公室。辦公室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中年婦女坐在電腦前玩手機,對著屏幕嗲嗲的說道:「人家不管啦,那個粉紅色的包包,今天一定要下單買給人家。」
柳南禾敲了敲門,那中年婦女一臉不耐煩的扭過頭,看到柳南禾是個年輕的生面孔,馬上板著臉喝問道:「你誰啊,什麼事?」
柳南禾客氣的笑笑,說:「有點事,想諮詢一下。」
中年婦女面若寒霜的說:「諮詢啥啊,沒看見我正忙著嗎?出去排隊取號,叫到你你再來。沒點眼色么,這才八點半,我們九點才上班呢。」
柳南禾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中年婦女「啪」的一聲將手機扣在了桌子上。「聽不懂人話嗎,現在還沒上班,趕緊給我出去!」
柳南禾愣了,早聽說有些工作人員是奇葩,沒想到今兒個就碰見了。從兜里摸出證件,朝那婦女亮了一下,公安部幾個大字一入眼,那中年婦女頓時驚呆了。不過片刻之後,她的嘴角咧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道:「唬老娘,你他媽還嫩點。毛都沒長齊,居然冒充公安部的警察來了?」說完,她一把抓住柳南禾的手臂,一邊撥打桌上的電話報警。柳南禾堂堂一個男子漢,居然被她抓的胳膊生疼。
「臭小子,你等著,派出所的人馬上就到,冒充警察,等著坐牢吧你。」中年婦女洋洋得意的說。
柳南禾很無奈,倒不是對這老娘們兒很無奈,而是驚動了派出所的警察,他來疾控中心調查周的盧的事兒就瞞不住了。不過轉念一想昨天晚上秦一燕遇襲,可能對方早就派人盯著自己呢,在人家的地盤上,想保密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報了警,柳南禾也懶得再廢話,一把甩開中年婦女的手,乾脆利落的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中年婦女生怕柳南禾逃掉,直接衝到辦公室的門口,用身上顫抖的滾滾肥肉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肉門。柳南禾也不管她,自顧自的四下打量,只見牆上掛著幾道標語,都是「為人民服務」、「還人民健康」、「切實保證群眾的身體健康」之類。
幾分鐘后出,刺耳的警笛聲響了起來。中年婦女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子,後悔了吧?我告訴你,晚了!」
兩個警察神色匆匆的沖了過來,用審視的目光看了柳南禾一眼,又拿起了柳南禾的證件。看了一會兒,兩個警察同時愣住了。因為他們是內行,這證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壓根兒就不像偽造的。不過事關重大,兩個警察還是慎重的向局裡彙報了一下。很快,那邊給了確切的回復。柳南禾,男,二十五歲,公安部重大刑事案件小組成員,前上海警界傳奇大咖梁世業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