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這位嫂子如何稱呼?
樓闕回來把皇帝召見的事說給鄭嫻兒聽的時候,只得到了兩個字的回應:「不去!」
樓闕失笑:「你可知道,帝王有召,不去算是抗旨?」
「我知道你有辦法解決的。」鄭嫻兒對自家男人很有信心。
於是樓闕就滿意了。
就沖她的信任,刀山火海也去了,抗旨這點兒破事算個啥!
但是這一天鄭嫻兒仍然沒有跟著樓闕回家。
她終於看上了一處不大不小的店面,當天就付銀子買了下來,把千里迢迢從桑榆縣帶來的那塊門匾掛上去了。
綴錦閣。
有了牡丹園五萬白銀捧戲子的事,「綴錦閣」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全城。此時這牌匾一掛出來,早有好事者奔走相告去了,根本用不著放炮仗掛布招廣而告之。
——綴錦閣,就是那個砸五萬兩銀子捧駱小瑩的綴錦閣啊!
——對對對,就是那個綴錦閣,聽說大東家是個女的!她肯定是看上那個戲子了!
——喲,為了個戲子跟新科狀元當眾叫板,也是個不要命的!
——唉,誰叫那駱小瑩生得好看呢?有錢的女人哪個不愛俏郎君?色令智昏嘛!
就這樣,綴錦閣尚未開張,這個名字卻已經在全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嘴邊轉了好幾個來回。
與此同時,另一個謠言也在官宦富貴人家之中不脛而走:
新科狀元與寡嫂私通的事,是真的!那個女人已經追進京城來了!挺著個大肚子!兩人一起進過戲園子,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目擊者稱當時的場面十分辣眼睛!
並非無人知道這兩件事的主人公是同一個人,但消息傳來傳去,有些細節被無限放大,有些細節被演繹得面目全非,當然也未必不會有一些關鍵的細節被遺漏掉。
於是,因為鄭嫻兒的到來,京城之中的閑人一下子添了許多談資,並且預計在將來的挺長一段時間之內都不會太無聊。
樓闕把五萬兩的銀票放到桌上的時候,鄭嫻兒呆了一呆:「你還真給啊?」
樓闕認真地看著她:「我說過,只怕你不肯花我的錢。」
鄭嫻兒抿嘴一笑,立刻抓過銀票放到箱子里鎖了起來:「怕你反悔!」
一轉身,便撞進了樓闕的懷裡。
鄭嫻兒伸手推開他:「待會兒再抱!」
「怎麼了?」樓闕很不滿。
鄭嫻兒一個轉身逃到窗前,大笑:「剛收了錢就跟你摟摟抱抱的,感覺跟被嫖了似的!」
樓闕哭笑不得:「要不你再賞我點,算你嫖我?」
正準備進來回事情的小枝腳底滑了一下,「噗」地一聲跌在了地上。
這下子,想躲也躲不及了。
小枝只得齜牙咧嘴地走了進來,低著頭:「奶奶,程掌柜說,剛才又有一家綉坊送了樣品過來,看著比咱們以前合作過的都好,就是價錢太高。」
鄭嫻兒忍著笑,正色道:「叫程掌柜只管去談,價錢不是問題。」
小枝早退了出去,根本沒等她說完。
根本用不著說了嘛,她都已經聽到了!
大東家賣身籌錢開店鋪,多麼勵志的一個故事啊!
等小枝走遠了,鄭嫻兒在樓闕的胸膛上拍了一把,跟他一起大笑起來。
笑夠了,鄭嫻兒仰起頭,笑眯眯地看著樓闕:「喂,你哪來的這麼多錢啊?」
樓闕低頭,笑著迎上她的目光:「總之不是賣身賺來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那就是賣藝賺來的了?」鄭嫻兒窮追不捨。
樓闕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有些遲疑:「也許……」
鄭嫻兒誇張地呼出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還好還好!」
「哪裡好了?」樓闕大惑不解。
鄭嫻兒笑道:「有來路就好。不管你是賣藝賺來的還是賣身賺來的,只要不是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人送給你的就好。」
樓闕清咳一聲,轉移了話題:「明日府里設宴,你同我一起回去?」
鄭嫻兒一點也不想回去。
但,如今樓家肯定已經知道她人在京城,也知道她跟樓闕見過面了。
遲早要回去的,那就趕早不趕晚唄。
鄭嫻兒無所謂。
於是第二天散朝之後,樓闕先來接了鄭嫻兒,然後便與她一道乘車去了樓家。
尋常喬遷宴本不至於興師動眾的,但樓老爺子二十年前便是朝中重臣,如今府里又出了個狀元郎,厚重的底蘊加上蓬勃的生機,一不小心就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鄭嫻兒與樓闕一同下車的時候,府里新買來的幾個小廝只顧發愣,從桑榆縣跟來的那些舊人卻不由得濕了眼眶:「回來了,都回來了!」
自家人回府不需迎候,因此樓闕牽著鄭嫻兒一直進了內宅,先去見樓夫人。
樓夫人的住處仍然叫寧萱堂,府中女眷早已在那裡聚齊了。
鄭嫻兒隨著樓闕進門,坦然地向眾人見了禮,彷彿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
旁人尚可,樓夫人看見她,卻是立刻站了起來,搶上幾步抓住她的手就開始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鬧得鄭嫻兒一頭霧水。
樓闕牽著鄭嫻兒入席坐下,笑道:「還『回來就好』呢!這次她任性胡鬧,一聲不吭就獨個兒跑來京城,害得母親為她擔憂,實在太不成話!」
樓夫人忙擦了擦眼角,露出笑容:「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和你父親雖然憂心,卻也知道鄭氏不是任性胡鬧的人。她賣掉店鋪提前進京,想必是為了生意上的事,你不可過分責怪她!」
「那是母親偏疼她了。」樓闕冷哼了一聲。
鄭嫻兒一會兒看樓闕,一會兒看樓夫人,心下直懷疑自己前一陣聽戲聽得太多,把戲文記混了。
這時樓夫人又牽起了她的手,憐惜地摩挲著:「獨個兒在外頭,受了不少委屈吧?你看看你,肚子那麼大了,怎麼身上還是沒幾兩肉?看著怪可憐人的!」
鄭嫻兒雖鬧不清狀況,面上卻半點也不顯,笑得十分真誠:「太太不必掛心,我能照顧自己的。」
樓夫人仍牽著她的手,不肯放:「回回都這麼說,我可沒見你哪回是認真照顧自己了的!昨兒我聽人說你又去戲園子里鬧事了?這麼大的月份了,折騰什麼?」
這時旁邊一個圓胖的女人忽然掩口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太太怕是聽錯了?我怎麼聽見說『綴錦閣主人』不是去鬧事,而是捧戲子去了?據說是一下子賞了那個駱什麼的五千兩還是一萬兩來著?還是我聽岔了,有人說是五萬兩?現如今滿城都在讚歎那綴錦閣主人財大氣粗,人人都說那綴錦閣主人若是個女子,說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話呢!」
樓夫人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
鄭嫻兒盯著那圓胖女人看了半晌,好奇地問:「太太,這位嬸子是哪家的?是老爺舊年故交的女眷嗎?」
那女子沒等她說完已氣得青了臉色。
小枝忙在旁笑道:「我看著這位……有些面熟,倒像是先前二爺房中錦香姑娘的模樣。」
鄭嫻兒聞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錦香?!天吶……錦香姑娘,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哈哈,怪我眼拙,怪我眼拙!」
錦香的臉色青了又青,看上去似乎要站起來掐架,身子卻是半點兒動作也沒有。
她身旁那丫頭還是鄭嫻兒昔日買來的,此時忙躬身回道:「錦香姑娘孕中貪吃,身子難免圓潤了些。豈是人人都有奶奶這樣勻稱健壯的好身子呢?」
錦香見那丫頭跟鄭嫻兒熟絡,本待發怒,聽見「健壯」一詞又舒心了些,於是壓下怒火冷笑了一聲:「嘿,健壯!」
鄭嫻兒不以為意,仍作淑女模樣柔柔地笑著:「我是個勞碌命,哪有錦香姑娘那樣安居養胎的好福氣呢?」
樓夫人聞言立刻咳道:「當日闕兒一走,我便勸你回府安心養胎,你只不肯!」
鄭嫻兒抿嘴笑道:「太太疼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府里用錢的地方多,生意上的事豈敢耽擱了?」
錦香捏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問:「這麼說,進戲園捧戲子也是生意上的事了?」
沒待鄭嫻兒答話,安姨娘已在旁笑道:「這還真是。太太和我們原想著奶奶或許已經提前進了京城,因此進京之後便一直在打聽綴錦閣的消息,先前人人都說沒有這麼一家店,誰知一夜之間,綴錦閣已是人盡皆知了!」
樓夫人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揚名的法子雖說怪了些,成效倒是十分可觀的。」
鄭嫻兒笑著遜謝了一番,與樓夫人和兩位嫂嫂敘了別來之情,氣氛倒是其樂融融。
樓闕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到前面去找樓老爺子他們說話去了。
樓夫人揉了揉眉心,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瑞兒忙問:「賓客應當不會這麼早就來,太太可是要歇一歇?」
樓夫人點點頭,向鄭嫻兒道:「你也是車馬勞頓來的,不必在外頭枯坐著了。我屋裡寬敞,你跟我進來略歇一歇再出來也好。」
鄭嫻兒知道她有話說,當下也不多言,平靜地答應了一聲便跟著走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樓夫人立刻沉下了臉:「你,好本事啊!」
鄭嫻兒扶著肚子慢慢地坐了下來,神色淡淡:「『好本事』不敢當,但保命的本事總該有一點的。旁人不給我留活路,我又不甘心自己爬進棺材里去,除了求自己,我還能求誰呢?」
樓夫人氣得攥著手中的佛珠連連敲桌:「胡鬧,胡鬧!你陰陽怪氣的在說誰?誰不給你留活路了?分明是你不給我們留活路!」
鄭嫻兒靜靜地看著,直到敲桌的聲音停了下來,她才不慌不忙地道:「我從來沒想過要跟誰過不去,倒是太太你——你心裡在謀算什麼,真以為旁人都看不出么?」
樓夫人用力把佛珠扔了出去:「那你說,我在謀算什麼?!」
鄭嫻兒失笑:「太太,有沒有人跟您說過,您其實真的不夠聰明?『心術』這種東西,玩得好了可以算人心謀天下,玩得不好只能誤人誤己罷了。」
樓夫人深呼出一口氣,坐直了身子:「不錯,要論陰謀詭計,我確實不如你!」
「錯了,」鄭嫻兒搖頭,「不是太太玩不過我,而是我根本不想陪您玩這些。有自家人在窩裡鬥來鬥去的工夫,我還不如多到街上去轉轉,想法子賺幾個錢。」
「自家人?」樓夫人眯起了眼睛。
鄭嫻兒看著桌角,淺笑:「是啊,自家人。自家人有什麼話不能明說,一定要裝模作樣拐彎抹角?太太想要我腹中的孩子頂三房的香火,而我不肯——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何苦要費那麼大的周章,費盡心機裝作為對方考慮的樣子!今日我便是要說明白了:我不喜歡別人打我孩子的主意,太太也不行。還有,三房的香火我不管,您生氣也沒用,我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聽她說完,樓夫人沉默地坐了許久,終於沉著臉冷哼了一聲:「看來,我的心思確實藏得不夠好!」
鄭嫻兒不客氣地道:「豈止不夠好,簡直糟糕至極!您想要什麼,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未必不能如願,誰要您偏耍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平白令人生厭!」
樓夫人立刻追問道:「若我當初明白說要你的孩子,你會答應?」
鄭嫻兒毫不遲疑地道:「當然不會。」
「哼!」樓夫人憤怒捶桌。
鄭嫻兒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補充道:「但至少那樣不會讓我討厭你。」
樓夫人怒問:「所以,你現在討厭我了?預備報復我了?」
「太太這話是從何說起。」鄭嫻兒笑了一聲。
樓夫人轉過臉來,死死地盯著她:「你瞞著府里賣掉店鋪離家私逃,不就是為了讓我們無法向闕兒交代?待我們進了京,你立刻就找到了他,背地裡怕是沒少向他訴苦告狀吧?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是一家人,又何必對我們用這樣的心思,何必要害我們母子離心!」
「太太又說錯了,」鄭嫻兒微笑道,「我從未主動對您用過什麼心機,更不打算害您與桐階母子離心。當初在桐階赴京之前,我便已經決定把店鋪挪到京城來開了。這個決定跟您是否算計我威脅我都沒有關係,跟您有沒有扣留桐階寫給我的書信沒有關係,跟您肯不肯把桐階高中狀元的事告訴我也沒有關係。」
樓夫人不信她的話:「如果是一早的決定,你為什麼不提前跟家裡說?」
鄭嫻兒搖搖頭,微笑不語。
人一走你就上門算計我威脅我,後來更是連綴錦閣的夥計都不許進樓家的門,誰還上趕著往你的臉前湊啊?
樓夫人似也知道自己問得毫無道理,這句話之後便沉默了下來。
室內靜了好一會子,樓夫人疲憊地斜靠在了軟榻上:「就算你要進京,也不該這樣鬧得人盡皆知!你在哪裡跟闕兒相認不好,為什麼偏偏選在戲園子那種地方?你知不知道闕兒的名聲剛剛好了一些,如今又徹底被你敗壞了!你素日任性,闕兒縱著你,我也不好多管,可你什麼時候能為他想一想!」
鄭嫻兒漫不經心地笑著,站了起來:「太太,這是我和桐階兩個人之間的事,不勞您老人家費心了。
樓夫人氣急:「你怎麼能……」
鄭嫻兒卻已推門走了出去。
留下樓夫人一個人氣得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來。
安姨娘怯生生的,低著頭進了門:「太太,那件事……您跟她談好了嗎?」
樓夫人沒好氣地道:「你看她那個樣子,像是談好了的嗎!不像話!她是越來越不把樓家放在眼裡了!」
安姨娘苦著臉嘆道:「若是五爺真心寵她,她確實有底氣不把樓家放在眼裡啊!」
「真心寵她?」樓夫人冷笑,「再怎麼真心,她也是個上不得檯面見不得人的!身份、來歷、性情,再加上私通生子的醜事,哪一件不夠把她踩到泥里去?偏她還囂張跋扈不知收斂,你等著瞧吧,不管將來闕兒娶的是誰家姑娘,人家進門第一件事必定是先收拾了她!」
「可我瞧著五爺的意思……」安姨娘欲言又止。
樓夫人嘲諷地勾了勾唇角:「怎麼,闕兒的意思是娶她做正室?你覺得可能嗎?她的身份擺在那兒,想名正言順地作妾都不可能!哪怕說她是個通房丫頭,那還得是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自己放著正道不走,專往男人的被窩裡鑽,真以為憑著肚子就能一步登天?」
安姨娘聽著這些話越來越不對味,禁不住漲紅了臉。好容易等樓夫人罵得差不多了,她才又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道:「戲園子里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上頭不可能不知道。我看他兩人好像都不怎麼擔心的樣子,會不會咱們猜錯了?」
樓夫人慢慢地撐起了身子。
安姨娘從牆角撿起佛珠遞了過來。樓夫人伸手接過,沉聲道:「現在她懷著孩子,上頭當然不會嚇唬她。」
「我明白了。」安姨娘低下頭,不再多言。
樓夫人肚子里的悶氣卻沒有散盡。此時看見安姨娘低眉順眼的樣子,她仍然覺得生厭:「鄭氏有沒有好下場不關咱們的事,可那刁婦最是個睚眥必報的,咱們現在得罪了她,她未必不會給咱們使絆子——這都怪你,先前出得那樣的餿主意!」
安姨娘漲紅了臉,許久才囁嚅道:「我哪裡會想到,她竟能瞞著咱們不聲不響地把店鋪給賣了……」
樓夫人冷哼一聲,站了起來:「總之還是你蠢!我說咱們照舊哄著她就好,你偏說要殺殺她的銳氣,說什麼先打一巴掌再給甜棗她才會感激涕零……現在好了,人家根本不肯老老實實地等著咱們喂甜棗,那一巴掌她倒是記住了!」
安姨娘慢慢地跪下來,牽住了樓夫人的衣角:「太太不必憂心,五爺是個知恩圖報的,斷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跟咱們府里過不去。剛剛您也看到了,他不是一直在賠笑臉說好話嗎?就算鄭氏心裡有點委屈,無人給她做主,她也只好忍著。」
樓夫人嘆了口氣:「你起來吧。我也知道她礙不著咱們什麼,可咱們先前費的那些心思,畢竟是畫蛇添足了。」
安姨娘扶著桌角慢慢地站了起來,擠出笑容:「我看鄭氏那性子倒不是個記仇的。先前連裝棺活埋的事都有過,她後來不是照樣跟咱們親近嗎?今後咱們以誠待她,過一陣子也就哄過來了。」
「只要你以後別再出那些自作聰明的餿主意,」樓夫人轉了轉佛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姨娘連連答應著,落後兩步跟在樓夫人的身旁,維持著謙卑的笑容回到了正堂里。
這時胡氏已經不在堂中,韓玉珠解釋說是有家親眷提早來了,胡氏正在外頭相迎。
「親眷?」樓夫人有些疑惑。
京城之中的故交舊友是有的,可是哪裡還有什麼「親眷」?樓家離京二十年,幾房媳婦都不是京城人氏,樓夫人自己的母族又早已回了定州老家……這事確實有夠蹊蹺的。
連樓夫人都不知道,旁人當然就更糊塗了。
客人來得並不慢,幾句話的工夫便由胡氏陪著進了門。
樓夫人忙站起來相迎,看著人進了門,她卻更加迷惑了。
不認識啊!
來人是一對母女,那位夫人看上去約有四五十歲年紀,妝扮得十分雍容,一看便知是高門大戶的女眷。身後那少女更是清麗脫俗,藕色羅裙上綉著一枝紅梅,隨著步伐微微搖曳,愈發顯得她纖腰楚楚,分外動人。
鄭嫻兒默默地在心裡贊了一聲:「好會穿!」
樓夫人滿臉笑容地招呼二人坐了,轉瞬又露出自責的神情來:「我有二十年不曾回京,昔日的親朋故舊,竟也都不認得了。」
那夫人略一低頭正要回話,少女已在旁笑道:「二十年前錦繡尚未出世,太太若是認得出,那才叫奇怪呢!」
樓夫人笑道:「這孩子說話有趣。老身不認得你,難道不該認得你的母親么?」
少女斂了笑容,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太太自然是認識母親的。可惜母親已於數年前不幸亡故,無緣再見太太一面了。」
樓夫人連連嘆息,同著眾人一起勸慰了半天,終於又忍不住問道:「說了這半日,你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寧夫人被冷落在旁如坐針氈,此時終於得空,面紅耳赤地解釋道:「我們是丞相府寧家,大姑娘的母親便是太太昔年的手帕之交楚氏夫人。妾身昔年只是伺候老爺夫人的一名妾侍,因此太太不認得。」
「喲!」樓夫人驚呼一聲,「原來是寧夫人和寧大姑娘!咱們兩家從前可是通家之好,妹子怎的如此見外!」
寧夫人連連遜謝,不住地偷眼看女兒的臉色。
寧錦繡坐得挺直,笑得十分優雅:「雖然續弦也算是『夫人』,卻畢竟比元配低了一等,何況又是妾侍扶正的——太太不必過分抬舉她,以免她被哄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學得輕狂了。」
樓家眾女眷聽見這番言論,相顧愕然。
旁人尚好,唯有韓玉珠的臉色越來越紅,幾乎要把頭戳進茶碗里去了。
鄭嫻兒看著寧錦繡那個高貴的笑容,越看越覺得彆扭,忍不住便涼涼地開了口:「難怪人都說『禮出大家』呢。我們小地方來的人只懂得敬老尊賢,真沒想到京城裡的大戶人家是不把繼母當母親的。做女兒的只管高談闊論,做繼母的卻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這可真是個新鮮規矩,我今兒真是長了大見識了!」
寧錦繡看過來,臉上依然維持著端雅的笑容:「這位嫂子理解錯了。錦繡的意思不是說『繼母』不值得尊敬,而是『妾侍』不值得尊敬。任何時候,嫡庶尊卑是不能亂了的。嫂子如今不知道規矩不要緊,以後跟著京城裡的太太姑娘們慢慢學,總會明白的。」
她「教導」得十分認真,鄭嫻兒倒有些哭笑不得,好半天才控制住表情,煞有介事地說了句:「多謝寧大姑娘指點。」
「好說,」寧錦繡依然高貴地笑著,「不知這位嫂子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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