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 87 章

青兒眼中泛起波光，聲音有些子哽咽，握著王熙鳳的手也略有點發顫，「奶奶。」

王熙鳳嘆口氣拍拍她的手，「旁的改日再說，今兒喚你過來，是有差使給你。」說罷頓了頓，思量了一番方接著道，「那榆小子不過欺你沒個依靠，你沾上了這等事體，我若不出頭護住你，你便折了也是白折，不會有一個人去尋他們晦氣。我若出頭接下這一樁，那他一家子說不得便有了生機。你瞧瞧，咱們府里，可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呢！」

王熙鳳有些自嘲的笑笑，「」若咱們府里是你二爺作主，我護著你倒也不難。就算是大老爺那頭，說不得也有分成算。只你瞧瞧，倘或這等禍事被捅了出來，先不說咱們這頭的爺們兒，」說著拿眼神往榮禧堂的方向瞧了瞧，接著道，「便是那房的大小主子們，索性連你與榆小子一家子，一體都容不下。」

青兒臉色刷白，她原也省得這些，只是王熙鳳說過要護住她，也便寬了心。此時聽了，仍止不住害怕，不過將將入秋，她只覺得如墜冰窟，身上哪有半絲暖意。王熙鳳知她被嚇住，雖有不忍也是沒奈何，若不說清白了，眼下那樁差使，怕是辦不得。青兒的手緊緊握著王熙鳳的手，因著驚懼，不知不覺間便用了十分力氣，王熙鳳也不掙扎，只拿另一隻手覆上來，輕撫安慰。

「非我出言嚇你，只我若不將事情與你掰扯清楚，這差使你辦起來少不得畏首畏尾，屆時出了岔子，少不得又是一場官司，連我與二爺也要裹脅進去也是輕的。」王熙鳳臉色整肅，「我原想著，你與小紫小紅幾個，叫二爺就這兩年裡給你們尋個妥當人家，放出去做個正頭奶奶好好過日子，好過一輩子為奴為婢的，叫子孫們皆都做了奴才秧子。」

青兒淚珠子撲簌落下，砸在青色對襟裱子上，很快就浸濕一片。王熙鳳嘆氣，抽了袖口的錦帕，輕輕替她拭著，「你莫怕，好好聽我跟你說。如若我交你的差使你辦成了，我也好有底氣替你掙上一掙，若是辦糟了，我也定不叫你沒個下場，左不過在我身畔做個管家娘子，只是若是事敗，我與二爺前途難料，到時怕是要你與我們兩口子一起上路。你且好好想想，我託付的事必定非同小可，做與不做我都不予你為難。若你接了差使，從今往後我只當我又多了個妹妹。若你怕了，不願趟這混水也成，我使人悄悄送你到我的陪嫁莊子上，你且等個兩年，待這事兒有了結果我再接你回來。」

「奶奶！」青兒忽地起身跪伏在王熙鳳腳畔，「青兒願接了差使。」語帶哽咽，「青兒自打跟了奶奶，這才過上了好日子，奶奶和善，旁的丫頭婆子敬著，連二爺平日里待咱們也是尊尊重重的，自那時青兒便再沒想過要離了奶奶。」

「青兒知道奶奶日子艱難，二爺頭先那個樣子，老爺太太又那樣，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些，青兒又給奶奶添了難。若不是緊要的事，奶奶不會為難成這個樣子，奶奶待青兒好，青兒不能不知好歹。我雖不如小紅小紫她們，卻也想勉力一試，奶奶不用為難，青兒去做。」

王熙鳳也紅了眼圈，彎腰將青兒拖起來在身畔坐下，「叫你為難了，我實是沒了法子，這府里兩層婆婆壓著，便再有能為也是有心無力。前幾日我尚還有些猶豫，自打你出了事……」王熙鳳的淚珠子再忍不住，恨聲道，「是我沒本事，叫底下人輕看了，連累了你。眼下那些事，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抄家殺頭的大罪！憑甚麼我與二爺便要替大家兜著，便是熬幹了心血，也不見能落個好去。如今那東府的齷齪二爺與老爺尚不知道，便是省得了，也不過一碗葯的事兒。他們倒省事兒了，可那禍根子惹下了潑天大禍，日後到了清算時節，便是你二爺有張家，我有王家，又能逃到哪裡去！」

青兒聽得自家主子言語，一時驚得說不出話，「奶奶！」

「青兒，你進府也有幾年了，後頭又跟了我幾年，府里什麼樣子你也是知道的。好容易我與二爺成了親，他又知上進，咱們雖不是那一等人家，也好過跟那些平頭百姓一般，日日掙命似的。沒料這兩府里竟有人做下了潑天禍事，除了你這一樁，卻還有一樁，我日日算計，不過想要個平和日子，既然有人見不得我安生，那便罷了。我如今也是膩煩了這和稀泥的日子，索性大家撕擼開了，過清靜日子去，他走他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只我一個晚輩媳婦兒要做這些事兒，難過登天，所以我如今也不藏掖甚麼手段了，若出不了這榮國府，豈止是你沒了結果，怕是我屋裡，我們整個大房，皆盡休矣。」

「我知你疑惑，只覺東頭那事兒算不得潑天大禍。」王熙鳳嗤笑，「且等著吧。」話畢鄭重握著青兒的手，「我叫小紫的老娘去掃聽了一回，那小子的老子娘尚算老實，他那姑媽倒是個會鑽營的，走了門路，將自己的丫頭塞到蓉兒媳婦房裡，指望著大一點了能被蓉兒收了房，再不濟靠著蓉兒媳婦的倚重，往後做個管事娘子也使得。那榆小子能算計到你身上，看來也有幾分心機，如今你騎虎難下，咱們勢必要與虎謀皮一番。」

「奶奶只管吩咐。」青兒約摸猜出來王熙鳳要動一動榆小子了，雖不知王熙鳳欲要如何，卻也知道，這小子必定好過不了了，心裡只覺一口惡氣稍解。

「我預備在京郊那頭的莊子上謀划個物事兒，須尋個妥貼人去辦，沒辦好之前不好張揚。莫說二爺，便是我哥哥在，我也不願托予他二人，只能勞動你，到莊子上替我盯著。你雖不夠機變，卻勝在細緻妥貼，只須得你事事留心，將裡頭的辦事的人給我看死了，不許漏一點風聲出去。我知你不曾擔過大事，一個人心裡惶恐，我再謀劃一番，叫那榆小子老子娘也跟你一道去，以你的心智，這兩人不足為懼，榆小子那頭負責替你我送信，我將他放在我鋪子上，叫我哥哥的人盯著，若他能為我所用最好，倘或不成，量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來。」

王熙鳳惟恐交待得不夠仔細，復道，「東西我要的急，所以錢財你無須憂心，只需日日將進展報與我便是。這幾日我便尋個由頭去莊子上，屆時你便留下，具體的你到了便知。其他的你一併不管，只須我的話，這東西事關我與二爺能否從這禍事里脫身，必是要慎之又慎才好。」

青兒面露堅定之色，「奶奶盡可放心，青兒定將奶奶交待的事辦妥，那小子若真為奶奶所用，也是他的福氣，青兒願意撩下他算計我的這樁子事。若他不識大體，不用奶奶交待，我也是要跟他清算清算的。」

「好！」王熙鳳不由想擊節讚歎，「我只說青兒你平日里不顯，沒料竟有這般心胸氣度！」第一步走出去了，積了多日的鬱氣終於發散了些。起身牽著青兒，「我知你這幾日心裡不安寧，我何嘗不是如此。今兒咱們娘倆既然定了主意，旁的事便先撩下不提，你下去好好歇上一日，東西收撿收撿，我這頭定下了便帶你一起去莊子上。」

「誒！」青兒總算收起了郁色，脆生生應了句，「青兒等奶奶的消息。」

待青兒退下，王熙鳳便去了西跨院看了一回堇哥兒，看著兒子嫩的臉兒，嘴角逸出的泡泡，只叫她心都要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