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思繚亂芳心碎(3)
他另一隻手拿著筆,沾了墨。
「笑得真誠點。」他囑咐道。
飛煙沒好氣的撐著假笑,「這樣?」
「保持住。」
「……」
公叔翎又找到什麼新樂趣了?
她咧著嘴,無奈地歪頭問:「王爺還要飛煙笑多久?」
他在紙上運筆,道:「我今日只畫輪廓。」
他在畫她?心頭一動,她有點不自在地問:「怎麼今日忽然想畫飛煙?」
「不是忽然。」他抬頭看她,低頭勾勒。
「原先想畫,你腿腳靈便,想必是不會乖乖聽話,眼下正好。」
「如此說來……」她不禁笑了,「飛煙雙腿廢了,王爺倒是高興的很。」
「那是。」
他低頭淺笑,細微光影灑下,照出他面部輪廓。
不盈,不缺,又在下巴尖上穩穩一收,絕好。
看得她一時失神。
也許他真的喜歡她。
這一刻,她只這樣覺得。
像這樣一筆一筆描摹一個人,若是不喜歡,恐怕很難耐下性子。
每每到這心頭一動的時候,她就會被洶湧如浪的內疚所淹沒。
她愛不愛他不重要,她愛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首先是燕國公主,受萬民所養,有燕國公主的使命。
她的目光落在他執筆的手上。
這是一隻有力而年輕的手,指甲整齊,骨節細長。
這隻手,能執筆畫女人,亦能上戰場殺人。
這樣的一個男人,自然不會只有深情款款的一面。
他可從未因為一個女人放鬆過對燕國的掠奪。
她閉上眼睛,狠下心。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既已咬上了燕國的鉤。
她若是不收,怕是對不起千千萬萬燕國百姓和戰死沙場的燕國將士。
「不是才醒,又困了?!」他詫異道,「姬飛煙,這一路你除了睡就是吃,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她把眼睛睜開,隱隱有悲傷神色。
灰色瞳仁在光亮里顯得顏色很淡,猶如波光瀲灧的池水。
他也在這一刻,落了筆。
畫未成,他不給她看,欺負她雙腿站不起來,遠遠地就把畫卷了起來。
「定是畫的不好不敢叫人看。」她惺惺地把臉偏到一邊。
他去沐浴,她便屏退了下人。
毒粉在懷,她看著桌上的茶水,耳中頓時一片喧雜沸騰之聲。
他是公叔翎,他是踏破燕境殺人無數的公叔翎!清醒點!姬飛煙!
她的手微微發著抖,將茶壺拿近了。
長姐希望他死,父王希望他死,燕國百姓無人不希望他死……
她終於將毒粉倒進茶壺裡,也倒空了所有不忍。
水面搖晃,一如心緒難平。
她深深吸了一口,隱隱有抽泣之感。
今生他欠燕國許多,她欠他許多,不知能不能算扯平……
*****
「怎麼將窗子打開了?」公叔翎回來看到飛煙看著窗外出神。
「今晚夕陽甚美。」飛煙沒有看他。
他走到她身邊,靜靜立在窗邊與她同看。
千里橫霞以消逝前凄然壯麗之美,直擊飛煙忐忑不安的心。
人的一生,是否也如這絕美霞光般短暫而虛幻?
若註定消逝,了無痕迹,這驚鴻一瞥又有何意義?
他亦細細看著,伸手在虛空描摹那霞光的走勢。
他喜歡將合乎心意的東西放在手中描摹,他彷彿天生就是註定擁有許多的人。
延綿不絕地情絲在二人之間無聲流動,不知是因眼前景還是身邊人。
一股暖意充斥她心頭。
短暫而熱烈。
她不容自己沉溺其中,開口,斬斷自己一切妄想。
「沐浴完,口渴了吧?」她依舊不看他,目光甚至有些發直,不緊不慢地為他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