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鈴鐺
蘇南看到葉柯抱著月月從營帳外走進來時,愣了有那麼一瞬,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定睛一看,的確是葉柯沒錯。
」葉子?你不是……「
「我只是帶小傢伙過來玩玩。」葉柯直接打斷了蘇南的話,他從患者區出來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對他,對秦軒都好。
「小小怎麼了?」他偏頭越過蘇南的肩膀,小姑娘面色枯黃,躺在床上,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臉上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安樂坐在一旁照顧她,看起來很是憔悴。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麼喂她東西,她就是不肯吃。」作為父親,看著自己的女兒生病,卻無能為力,胸口就像壓了塊石頭,埋怨世界的殘酷,也埋怨著自己的無能,在木屋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不想吃東西的跡象,到現在,已經是完全吃不下了,甚至看到吃的就會嘔吐,處於一種半昏半醒的狀態。
「能讓我看看嗎?」葉柯將月月放到了地上,神情儘力表現的真切,小小的情況,和他小時候一次生病的狀態很像。
蘇南遲疑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他信葉柯,準確的說,應該是信服。但有了之前的事情,不可避免的,他們之間多少有了些隔閡。
安樂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彷彿想要從他眼中看出他到底是真心幫忙,還是做做樣子。她承認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她不喜歡麻煩,她只想活命,難道有錯嗎?但小小不一樣,安樂希望能保護她,護她平安。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種環境下,她竟然會對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母性泛濫。
安樂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只是目光一直不離床上的小傢伙。和患者區相比,這些大營房裡,除了少數幾人躺在床上養神,其他人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吹吹牛皮,聊自己逃亡的經歷,聊自己可能還活著的家人,聊自己末日前的職業。
唏噓不已,他們只是在彼此身上找共同點,以此來尋求慰藉,當然,他們也會對軍營的士兵「破口大罵」,抱怨食物,抱怨環境。這種毫無意義的對話,偏偏是他們每天都在做的,當平穩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他們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繼續逃亡。
所以營房的環境多少有些嘈雜,沒有被子,小小身上搭的是蘇南的外衣加上幾塊毛巾。
葉柯掀開衣服,將小姑娘的上衣撩了起來。
白嫩嫩的皮膚,柔嫩的表面意味著脆弱,只是本應該平癟的小肚子,微微凸了起來。
他用手指在胃的地方輕輕一壓,小小就皺一下眉頭,很痛苦。葉柯把胃部用手指都按了一遍,沒有硬物,而且按下去,並沒有多強的阻塞感。
「她這兩天是不是喝了很多水。」
蘇南點點頭,臉色很不好,她不吃東西,總不能連水都不喝吧!身體脫水,不是會更嚴重嗎?
「南哥,如果你信我,那我就試一試,小小胃裡可能有積水,身體無法排空,才會這樣,不過我也不敢確定。」他很小的時候,因為父母經常會去外地出差,他就被放到母親的朋友那裡「養」兩天,那個女人,也就是他後面的高中班主任。
有一次事出緊急,來不及去送他過去,是對方來接他的。女人買了糖果,極力想安撫他的情緒。
「他們又出差了嗎?」
「爸爸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女人摸著他的小腦袋,揉亂了他的頭髮。
「走吧!鈴鐺。」沒等對方收回手,他就面無表情的越過了她身邊,鈴鐺是她的小名,父母都這樣叫她,那時小,覺得好聽,也就跟著叫了,後來長大了,就叫阿姨了。
女人癟癟嘴,氣不過,一把將他撈起,抱著往前走,他掙扎了兩下,也就認了,那時候他還在上幼兒園。父母出差的日子剛好就在他生日附近,一直以來的期待突然破滅了,葉柯當時認為他們一定是忘了。
於是他開始偷偷絕食,為了好好照顧他,鈴鐺每天都會早起給他做早餐,那時候她才剛剛當上老師,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晚上的時候,還會給他做糕點,讓他帶到學校分給小夥伴吃。
但他在鈴鐺進房間換衣服化妝的時候,就偷偷把早飯倒進廁所,辛辛苦苦做的糕點全都送給了班上的朋友,至於午飯就很好解決了。
到了晚上,面對一桌子的菜,他只吃一點點,說自己在學校吃的很多,不怎麼餓。
但飢餓的感覺真心不好受,每個晚上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於是他就只能喝水,每天都喝水,餓了就喝水,當時心裡有氣,也就沒注意到身體的難受。
第三天時候,他是真的吃不下了,肚子里全是水,根本就感覺不到餓,甚至看到食物還有想吐的感覺。
鈴鐺第二天晚上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他的臉色很差,於是那天早上她留了個心眼,進了房間又悄悄的走了出來,剛好看到葉柯拖著虛弱的身體將早餐倒進了馬桶,按下了抽水的按鈕。
葉柯現在都能想起,他當時回頭看到鈴鐺時,那份忐忑的心情。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鈴鐺給他請了假,自己又請了半天假,帶他去了醫院。
從病房裡走出來的時候,葉柯看到她坐在長廊的膠椅上偷偷抹眼淚,看到他出來了,捏了一下鼻尖,抽噎了下,笑著蹲在了他的面前。
「是姐姐做的東西不好吃嗎?」
那一刻,他有很深的負罪感。那個生日,鈴鐺給他做了個小蛋糕,至於絕食的事情,兩人都很有默契的閉口不言。
蘇南站在那兒左右權衡了半天,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得到首肯,後面就簡單許多了。將小小的頭髮束到腦後,簡單的扎了起來。半跪著,將小姑娘的腹部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輕輕的壓。
她的胃本來就不舒服,有了外部的壓力,乾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葉柯調整了位置,慢慢施加壓力,還是不行。
沒辦法,他只有用手指了,用清水洗了手,擦乾,指尖伸進去,還沒碰到喉頭,小小哇的一下全都吐出來了,黏稠的液體,被清水稀釋了不少,不過仍舊看著很噁心。
他的手沒來得及縮回來,手背上鋪了一層nian膜,來不及清洗,他用另一隻手施壓,給她順背,又吐了兩次,胃裡應該是乾淨了。
清理的事情,自然就交給了蘇南,他抬頭一看,才發現周圍圍了一圈人,全是看熱鬧的。小小漱過口,雖然看起來虛弱了不少,但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他用清水又洗了一次手,只是沒有「香香」,手上那股味怎麼也去不掉。
「葉子,我……」蘇南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嘔吐物,回來剛好看到了葉柯要走。
在進檢查口的時候,面對葉柯的請求,他推脫了,而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小小狀態好上了不少,作為父親,他應該道謝的,只不過憋紅了臉,那句感謝也沒說出來。
「沒必要強求自己說不想說的話,南哥,像這樣的事情你以後可能還會遇到很多,甚至是更麻煩的問題,但,所有的不幸,都是當事人的能力不足造成的。」
蘇南紅了老臉,立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被後輩教訓,從哪方面來說,都有些難為情。但細細想來也沒錯,他如果足夠強大,或是地位足夠高,小小根本就不用承受這些痛苦,他甚至可以抓一個醫生來,從專業知識和手法上來說,都要比葉柯這個「假大夫」靠譜多了。
就像異變前他聽過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突然變得有了錢,那他一定會失去一樣東西,那就是煩惱。
「姐姐今天可能不能陪你玩了,我過兩天再帶你過來吧!」葉柯伸手想要抱她,卻被躲開了。
「沒關係,哥哥,我已經是大姑娘,可以自己走路了。」她雖然想展現自己的乖巧,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麼都表現在臉上了,明擺著就是在嫌棄葉柯。
沒辦法,他只有用另一隻手牽著她往外走。從他進來到出去,其實有個人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他,葉柯注意到了,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正視過他一眼。
那人就是給阿豹套袋子趁機暴打的黃毛,後面阿豹找他算賬,直接把他打殘了,到現在都是鼻青臉腫的躺在床上,他認識葉柯,害怕阿豹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找自己算賬。
但他明顯有些想多了,不是葉柯瞧不起他,而是黃毛跟自己並不存在什麼利害關係,他之所以害怕,只是不清楚葉柯和蘇南之間的現狀。
其實還有件事他沒和蘇南說明,那就是小小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當初他是自己絕食,但小姑娘,葉柯也不是很清楚。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自己又不是老好人,與他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