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難道覺得自己實力足夠抵擋大周兵馬不成?」陳皇后微微一笑,伸手按住了許璟的手示意他放寬心:「皇上,你且放心,我們的兵力足以抵擋楚王。咱們不必驚慌,先讓他得意一陣,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支持楚王,等著他自己鑽進麻布袋裡邊,然後咱們再紮緊了口子來瓮中捉鱉。」
許璟眼睛似乎閃過一絲光亮,點了點頭,沒有出聲,嘴角用力拉了拉,才出現了一線涎水,陳皇后從自己身上掏出帕子來,輕輕替他將那涎水拭去。豫王在旁邊看著陳皇后細心的給豫王擦拭著嘴角,有幾分尷尬,行了一禮道:「皇上,皇后,皇弟先行告退了。」
許璟眨了下眼睛,意思是他可以出去,豫王這才慢慢的退了出來,走出了那充滿著一種腐朽氣味的寢殿,來到了外邊御花園裡。
此時已經是一月底,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幾點星子微弱的閃著光。豫王帶著貼身的內侍慢慢的在御花園裡行走著,一種沉重的感覺壓住了他的心,似乎透不過氣來一般。他抬頭望了望天空,烏藍的夜幕里格外清冷,黑幽幽的烏雲將那天幕遮住了一半,就連那星子的微光都彷彿不見。
「豫王殿下。」前邊忽然傳來了嬌滴滴的一聲呼喚,豫王站住了身子,就見前邊來了兩盞燈籠,照出了地面上兩團黃色的影子,燈籠後邊緩緩走著一位女子,身後帶著幾位宮娥。
豫王吃力的分辯了一番,依舊沒瞧出來這女子是哪宮的娘娘,他站在那裡靜靜的望著那女子,就見她慢慢走到自己面前,忽然之間張開手往自己身上撲了過來。豫王有幾分驚駭,趕緊避讓到一旁,誰知那女子卻扯著喉嚨喊叫起來:「豫王殿下,你不能這樣,皇上現兒還在,你怎麼能……」
話音未落,就聽「嗤」的一聲響,一桿白羽箭帶風而來,直直沒入這女子的背部,那女子「啊」了一聲,撲倒在地,汩汩的鮮血從她的身子里流了出來,漫過御花園的青石地面,一直流到了青草裡邊去。
跟著這女子的宮人們見突發變故,一個個唬得哆嗦成一團,手中的燈籠不住的晃動,這時後邊來了幾位宮中輪值的護衛,將那地上的女子提了起來看了一眼,朝豫王抱拳行禮道:「豫王殿下受驚了。」
豫王指著那具女屍問道:「這是哪宮裡的娘娘?」
「回皇上的話,此乃趙嬪娘娘,容屬下去將她的宮人捉拿了審問清楚,到時候再來向豫王回報情況。」幾位護衛將地上趙嬪的屍首和在旁邊抖成一團的幾個宮女們帶走,豫王站在那裡看了一陣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回到了他的寢宮。
豫王被封為皇太弟以後,許璟便命人將豫王做皇子時住的德瑞宮打掃了出來,遇著天色晚了不宜出宮回別院的時候,豫王便在那裡里歇息。今日回到德瑞宮,許璟只覺心事重重,一閉眼睛,眼前就浮現出了陳皇后給許璟擦嘴唇的那一幕來。
「她真是細心周到。」豫王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將燈芯上的一個燈花剪了去,屋子裡驀然間亮了幾分。他坐在椅子上獃獃的望著那不斷跳躍的燈花,心中忽然莫名就心傷了起來,自己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的忍讓終於換來了一個皇太弟的頭銜,一切是否值得?
「許瑢。」門口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豫王沒有回頭,他知道是她來了,就如當年,她站在那裡,一雙如水的明眸,巧笑嫣然,如花朵一般盛放。
「你來了。」頃刻間,豫王心中輕鬆了許多,方才那點淡淡的心酸頓時不翼而飛。他轉過臉來,她就在那裡,靜靜的靠著門站著,臉上有著一種淡淡的笑意。「是,我來了。」
「你走的還是那條小道?」豫王瞧著她,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濃了。
「哼,我現兒膽子大了,偏偏就要走大路。那些人只會盯著小路上邊瞧,誰知我穿著宮娥的衣裳大模大樣從御花園裡過來了。」她漸漸的走近了他:「方才趙嬪在御花園對你下手了?你怎麼便這般沒有警覺性,難道還想讓她得手不成?」
豫王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做好準備?告訴你,我手中有刀,只要她真的撲過來,那便是死路一條。」
「你倒也明白,我以為你還會甘之如飴的享受著這桃花運呢。」長長的鳳目里拉出了一絲調笑,她的眼角眉梢蕩漾著一種異樣的風情,看得豫王一顆心撲撲的跳得厲害,就如回到了當年,她與他兩人在這裡幽會的時候。
「除了你,我此生沒有喜歡過別人。」豫王站了起來,抓住了她的手,一雙眼睛盯住了她:「你為何還像當年,總是要讓我急得將一顆心掏出來給你才是?」
眼波流轉,笑聲嬌軟,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當年,我不懂事,你還在怪我不成?」
「不怪你,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我只恨自己沒有兄長的好運氣,能娶到你。」豫王的手越抓越緊,她的肌膚微微發涼,可依舊是欺霜賽雪般白皙,被燈光照著,發出瑩瑩的似玉一般的光彩。
「命里註定,我們此生不會再在一起。」她幽幽的發出一聲嘆息:「到時候你會有皇后,有妃嬪,我只是那個未亡人而已。」
「不。」豫王心中一陣陣絞痛,將她的手抓緊了幾分:「不,我要立你為後。」
「大臣們不會肯的,兄死娶嫂,那是北狄人的規矩,我們大周從來沒有過。」她用力將手往外拉,想要逃出他的控制:「我們不會在一起的,永遠也不會。」
豫王索性伸出兩隻手來,不讓她離開:「如果我一定要試試,那又如何?」
她安靜了下來,鳳目裡邊有著清冷的光:「你要試,必然身敗名裂,必然坐不穩這把龍椅。許瑢,你不要意氣用事,將我多年的苦心謀划毀之一旦。」瞧著豫王那逐漸失去光彩的雙眼,她笑得十分嫵媚:「我只要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就行。」
「我記得,我怎麼會忘記。」豫王急急忙忙的點了點頭:「我頭一天登基,第二日便會封他為太子。」
「寧兒,他好嗎?」她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盈盈淚光:「十多年了,我再也沒見過他。」
「他怎麼會不好?他是我們的孩子,自然是我最心愛的,這十多年,我對他比對任何一個兒女都要好。」豫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眼睛裡邊有著急切的神色:「瞧著他,我便如看見了你一樣。」
屋檐上墜著水珠,一滴滴的落在玉階上,清清冷冷的響著,似乎滴落在人的心裡,留下了一個個小小的坑窪,即便是伸出手去,也不會將它們抹平,高高低低,深深淺淺,全是歲月難安的痕迹。
楚王二月初一如期舉兵,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羅織了豫王十宗罪,列舉他監國的這個月里犯下的種種罪行,並且將他在豫地的各種事情也搜羅出來,寫了一篇長長的檄文,凡是所經之地全部張貼在城牆上,讓那裡的百姓看看豫王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