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鄭大小姐,不同的時候我的名字也會變,在當初那個時候我叫楊弓子最好不過,弓箭的弓。」楊之恆望了一眼鄭香林,一點也不憐惜她:「我與香盈早已訂親,也不用鄭大小姐來糾結我名字與身份的問題,既然我能向香盈提親,那我便定然能配得上她。鄭大小姐,看你這模樣,似乎還想在歸真園裡溜上一圈,我們便不陪你了。」
鄭香林無力的靠在牆上,瞧著楊之恆帶著鄭香盈慢慢的走遠,心中有一陣說不出的羞恥感,自己竟然沒有看出來楊弓子的身份,竟然還在想著要嫁給他。方才一時魯莽對鄭香盈提出那般無禮的要求,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他們才是天生一對。」鄭香林望著那兩人逐漸遠去的身影,心中一陣苦澀,有幾分無精打采,自己也不必要再去想那楊弓子了,今生他與自己無緣,他是鄭香盈的,誰也奪不去。
「你怎麼就說得這麼直接。」鄭香盈低聲埋怨著楊之恆:「也不怕我大姐姐受不受得住。」
「這事情遲早得讓她知道,長痛不如短痛。」楊之恆咧嘴一笑,將鄭香盈攬得更緊了些:「我可沒說假話,句句屬實,她還能怎樣?」
鄭香盈究竟還是有些不放心,打發了小翠去外邊尋人:「去將大小姐找了回來,就說要吃晚飯了。」
不多時鄭香林跟著小翠走進了偏廳,鄭香盈見她已經收拾得臉上不落痕迹,沒有半分淚痕,只是眼裡已經沒有那興奮的神色,心中暗自嘆氣,舅舅這兩年裡一直在替鄭香林尋訪合適人家,只是到現在還沒有個准信,自己得寫信給舅舅,讓他儘快替她挑門好親事才行,否則用不了多久鄭香林就成了恨嫁女。
清華宮的寢殿簾幕低垂,放在一邊的香爐里白煙裊裊,濃濃的安息香的氣味在寢殿里迴旋著。可這香味卻怎麼樣也蓋不住一種奇特的氣息,那氣息很堅持的透過安息香的香氣慢慢的散了出來,佔據了這寢殿的空間。
那是一種死亡的氣息,腐朽而渾濁。
許璟躺在床上,眼睛里已經沒有什麼光彩,眼珠子一動也不動,就如死魚的眼睛一般。他的嘴唇張開,不住的在往外呼著氣,那氣味裡帶著體內的惡臭往外迸發,直直的撲在陳皇后的臉上。
陳皇后坐在床邊,眼睛望著許璟,有一絲絲悲憫:「皇上,臣妾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死魚般的眼珠子微微轉了下,口裡渾濁的氣味更濃了些,從這跡象看去,許璟還是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皇上,奉旨搜查了德儀宮,搜出了鄭德妃與楚王來往的書信。」陳皇后不疾不徐的向許璟回報了這件事情:「看來她與楚王勾搭已經不是三五兩年的事情了。」
蓋在許璟身上的薄被抖動了起來,可以看得出來許璟十分生氣,他呼吸的聲音更大了些,喉頭還有咯咯的痰響。陳皇后趕緊朝身邊的姑姑伸手:「帕子,拿來。」
惠儀姑姑趕緊遞上了一塊厚厚的帕子,陳皇后很細心的將帕子貼著許璟的嘴巴,一隻手扶起他瘦弱的身子,一團帶著血的濃痰從許璟的喉嚨里滾了出來,落在了帕子上邊。陳皇后的眉毛都沒動一下,將那帕子扔在床邊的金盆里,又從自己衣袖裡拿出帕子來,很貼心的給許璟擦了擦嘴:「皇上,你好好歇著,鄭德妃的事情臣妾會繼續查的。」
許璟十分吃力的抬起手來,做了個向下砍的手勢,陳皇后瞧著他的手勢,有些驚訝:「皇上,鄭德妃可是皇上十分寵愛的……」
一陣咳嗽聲響起,許璟的臉瞬間變得一片血紅,陳皇後站起身來:「快將皇上扶起來,給他順順氣。」看了看牆角立著的沙漏,陳皇后指著桌子上的葯盞:「該服侍皇上吃藥了。」
「是,娘娘,奴婢們這就服侍皇上吃藥。」幾個宮女輕輕的走了過來,將許璟扶著坐好,一個宮女端起葯盞,拿著葯匙,開始一點點的喂著許璟。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陳皇後行了一禮,帶著姑姑與宮女們往外走了去,她的步子走得很穩,一步又一步的落在青瓷燒制的磚石上邊,彷彿踏在人的心坎上一般,雖然沒有什麼聲息,可這寢殿里卻有了裊裊迴音。
「咱們去看看鄭德妃。」出了清華宮,外邊的空氣十分清新,陳皇後站在大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寢殿裡邊的氣息實在太渾濁,她已經憋得快要受不了,只有走到外邊才舒服了一些。
到了關押鄭德妃的地方,看守將鄭德妃帶了過來,沒有半分憐香惜玉,推著她踉踉蹌蹌的來到陳皇后的面前:「跪下。」用力一踢鄭德妃的膝蓋窩子,鄭德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你出去罷。」陳皇后眼皮兒也沒有抬,吩咐那看守退出去,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鄭德妃,你竟然與楚王私下來往,膽子可真大。」
鄭德妃抬起頭來,眼中猶如燒著一把火:「賤人,你處心積慮的想要抓我的把柄,找不到把柄便栽贓!我若是與楚王私下來往,那些書信定然看過就燒了,如何還會留下來?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倒也聰明,只可惜聰明用錯了地方。」陳皇后一點也不生氣,朝著鄭德妃笑了笑:「咱們在宮裡也是二十年的姐妹了,你為何便如此想不通,時時刻刻想著要和我作對?你們滎陽鄭氏算得了什麼?你鄭德妃又算得了什麼?還不是一隻小螞蟻,我輕輕伸手就能將你們捺死在地上。」
鄭德妃伸手將頭髮抹開了些,露出了一個尖尖的下巴,她有一雙生得極美的眼睛,只可惜現在這眼睛里已經沒有了昔日那回眸一笑的風情。「賤人,分明是你先陷害我!我懷著身子的時候,皇上為何會忽然間動了情,你敢說不是你做下的手腳?不拘是飯食裡頭還是香爐裡邊用了什麼東西,這才會讓皇上有了那種念頭!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鄭德妃忽然間便發起狂來:「賤人,是你,是你將我的孩子給弄死了!」
陳皇后坐在那裡瞧著狀若癲狂的鄭德妃,微微一笑:「你的孩子死了,與我有何干係?自己不知檢點,有孕在身還敢狐媚惑主,竟然還將這筆賬算在我的頭上,你也真真可笑。」
鄭德妃喘了喘粗氣,癱坐在了那裡,忽然間她猛的向前爬行兩步,伸手抓住了陳皇后的腳,張開白森森的牙齒便咬了下去:「賤人,我恨不得能將你剝皮吃肉,才能替我那死去的孩兒報仇!」
旁邊惠儀姑姑與惠芳姑姑唬了一跳,趕緊衝上前來揪住鄭德妃,一個用力掰住鄭德妃的下頜,一個噼里啪啦的扇著鄭德妃的耳光:「你這罪囚,竟然敢冒犯皇後娘娘!」
「惠儀,打輕些,她也是可憐人。」陳皇後端坐在那裡望著一臉血的鄭德妃,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彷彿裡邊還帶著一絲同情。
清晨的皇城空氣里有著一種熏然欲醉的氣味,五月已經是晚春,可依舊還能聞著濃濃的花香,京城御道街兩旁的紫槐樹開得正盛,花朵一嘟嚕一嘟嚕的從綠葉間垂了下來,深紫淺紫粉紫交錯著,如夏夜點綴在碧空里的星星,格外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