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赤霞山變得我都不認識了。」跟著鄭香盈往山上走,楊之恆不住感嘆:「那時候我幫你來尋梅花,下著大雪,把這山上都封掉了,看不到什麼東西,但我記得完全不是這樣子的。」
再走過去些,便聞到一種甘甜的氣味,讓人聞著有醺然欲醉的感覺,瞧著那邊有一個煙囪正在不住的往外邊冒著白色煙霧,楊之恆指著那煙囪道:「這可是釀酒的地方?」
鄭香盈笑著點了點頭:「這邊山泉水清冽,正適合釀酒,而且現兒訂貨的多了,在歸真園裡釀酒不太方當,我便在這邊蓋了個釀酒的屋子,要不是每次釀酒都跟打仗似的!魯媽媽說這邊做起事情來方當多了,她現兒可神氣了,手下都有快二十個人幫著釀酒呢。」
焦大站在兩人身後聽著他們說話,卻插不上嘴,借口要去釀酒的那邊瞧瞧,打發他們兩人自己繼續往前邊走。焦大的身影才消失在釀酒的屋子那邊,楊之恆與鄭香盈便覺得全身都輕鬆了不少。楊之恆輕輕碰了碰鄭香盈的衣袖:「咱們繼續往前走?」
小翠在旁邊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道:「姑娘,我怎麼忽然便覺得有些疲倦,想去底下那兩排屋子裡邊歇息一會,姑娘准還是不準?」
「准准准,你快去歇息罷,跟著我們走也怪累的。」不等鄭香盈開口,楊之恆已經喜滋滋的開口了,心裡讚歎著小翠真有眼色,他有不少的話想要對鄭香盈說,可偏偏後邊跟著師父與這小翠丫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小翠謝過楊公子體貼。」小翠微微笑著彎了彎身子,一溜小跑的往山下去了。鄭香盈筆直的站在那裡,只覺自己心跳得很快,臉上也漸漸的發燙起來,這難道便是正式開始談戀愛了不成?低頭望著地上的兩個身影,一時間都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才好。
「香盈,咱們還往前邊走走,我帶你去看我找到骨里紅梅的地方。」楊之恆打發了小翠走開,一身輕鬆,瞧著鄭香盈微微低垂著頭站在那裡,臉頰上有著淡淡的粉色,心中微微一樂,索性伸手將鄭香盈的手牽住:「走累了?我來牽你走。」
鄭香盈的心不爭氣的砰砰跳了起來,越跳越快,彷彿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一般。被楊之恆拉著往前邊走著,一路上她不住的鄙夷著自己,再怎麼樣自己也比楊之恆多活了這麼些年,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還要多,怎麼還比不上這青澀少年的鎮定,偏偏心慌意亂了起來。偷偷瞥了一眼旁邊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卻發現他也在瞧著自己,鄭香盈更覺慌亂,不由得轉過頭去,心中甚是懊悔,前世沒有談過戀愛可真是吃虧,到這世走在一個青澀少年身邊竟然還會手足無措。
幾歪幾拐,憑著記憶,楊之恆終於帶著鄭香盈尋到了那眼清泉,現兒雖然是盛夏時分,可山間卻十分清涼,清泉旁邊的小樹林幽靜,投下了一片寂寂的黑影。楊之恆將一塊大石頭上邊的落葉拂去,帶著鄭香盈飛身落到了上邊:「咱們坐在這裡說說話兒。」
「香盈,你臉紅了。」楊之恆轉臉沖著鄭香盈傻笑,見她低頭望著自己腳尖不言不語,總想逗著她說點什麼:「你瞧這泉水多清澈,是不是就是魯媽媽釀酒的那泉水?」
鄭香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估摸著該是。下回我讓人將這泉水打一桶回去比較下,看是不是水質一樣,若是這種更好,下回便用這泉水來釀酒。」
「哎,我只有說到賺錢上邊你的話才會多一些。」楊之恆嘆了一口氣:「我七月便要去西北投軍了。」
「去西北?」鄭香盈驚詫的睜大了眼睛:「你不才滿十四?怎麼就去投軍?恐怕還沒到年齡罷?」
楊之恆自豪的拍了拍胸膛,嘴邊浮現出快活的笑容來:「你瞧我這樣子哪裡只能看做十四歲?便說十七八歲也有人相信!再說我有豫王的薦書,那邊自然會收我。」
「哦。」鄭香盈心中忽然有一絲惆悵,眼睛瞟了瞟身邊的楊之恆,慢吞吞開口問道:「那你要在西北呆多久?」
「豫王是要我加入那青雲軍,每年七月去,十一月回來,可我自己卻想到那邊呆得久些,一年總該有一次假。」楊之恆說到軍營的事情便興緻勃勃,忽然間他的聲音低了幾分,似乎有些戀戀不捨:「我會回來看望你的,香盈。」
「嗯。」鄭香盈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聲,低頭看著身邊淙淙的清泉,自己與楊之恆在水中的倒影,被不斷歡快向前的溪流衝擊得搖搖晃晃,彷彿轉瞬間便要分崩離析,心中忽然有些不舍,有些離別的惆悵。
水中的倒影很是清晰,她能見到楊之恆的手伸了過來,在她頭髮上摸了一把,轉瞬便將手攤開,一枚亮晶晶的琉璃蝴蝶簪兒躺在他的手心裡,映著那日影不住的閃著光亮。「這個給我做個念想罷,我瞧著這簪子,便如見到你一樣。」楊之恆言語誠摯,一雙眼睛盯著鄭香盈,眨也不眨。
「嗯。」鄭香盈輕輕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從西北回來的時候幫我帶樣東西。」
「沒問題!」楊之恆聽鄭香盈求自己辦事,立刻來了精神:「無論那東西多麼金貴,我都會想法子去替你弄到。」挺了挺背又加了一句:「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你相信我便是!」
鄭香盈抿嘴笑了笑:「也不是些什麼稀罕物事,我只是想要你替我在那邊帶回些種子來。高昌產的葡萄個頭大汁水多,嘗起來格外香甜,可我們大周種出來的葡萄卻粒小而且味道澀得很,我很想引來高昌的葡萄種到赤霞山上,看看是不是能結出好吃的葡萄來。」
江南為橘,江北為枳,雖然高昌的葡萄在滎陽種出來不一定有那麼好吃,但她很相信自己的嫁接技術,過不了幾年便能培植出優質品種來。
楊之恆瞪眼望著鄭香盈:「只要帶葡萄?」
鄭香盈搖了搖頭,滿臉興奮的神色:「要帶的多呢,胡椒、胡瓜、胡蘿蔔、核桃……」她板著手指說了個沒歇,聽得楊之恆頭大,一把將鄭香盈的手握住:「你回去寫張條子給我,我聽你這般一念,頭都是暈沉沉的了。」
「素日里瞧著你是個機靈人,怎麼此刻便糊塗了。」鄭香盈微微掙扎了下,沒有能將手抽出來,只覺得楊之恆的手熱乎乎的一片,觸著她的肌膚,就如發燙的烙鐵一般。鄭香盈嬌嗔的瞥了他一眼:「這點東西都記不住!」
楊之恆眉開眼笑回答:「還不是你在我身邊坐著,我腦子裡頭全是你,再也裝不進旁的東西了!」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甜言蜜語,鄭香盈本以為自己會被雷到,但沒想到她卻非常適應,一顆心竟然有著隱約的歡喜。時間彷彿靜止,她只見著溪水裡兩個倒影在不斷的晃動,她的手在他的手心,他掌心的炙熱一點點傳了過來,讓她的思緒慢慢遺失在記憶的河流里。
前世的她是個典型的女漢子,生得五大三粗,又最喜在田間勞作,所以從來沒有聽到過一個男子如此向她表白,而且她也覺得自己喜歡花草勝過了喜歡男人,與男人在一起還不如去栽花種草,至少它們不會用嘲諷的語言傷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