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 觀戰觀人
遠在數萬里之外的雷仙大陸中部,那座高不知多少的山巔之上,一身銀白袍子的大長老負手而立,眺望東方,似他的目光能夠穿過空間的阻隔,落在此刻已被困在四象封陣中的喬遠身上。
「一群早已忘本,只知道蠅營狗苟,躺在祖先功勞簿上吸血的蛆蟲,看著就是噁心。」
雷罰殿中傳來一陣陰沉的言語,透著厭惡與深深的無奈。
大長老並未回頭,只是嘆息一聲,解釋道:「安逸了太久,後人難免會懈怠,還有那些老傢伙也都慢慢從失望變成了絕望,最後只能妥協。」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繼續道:「喬遠來得正是時候,老夫就不要臉一回,借他的手將這些烏煙瘴氣的渣滓掃一掃,也讓那些老傢伙看一看外界年輕人的朝氣。」
「這麼算計,你就不怕他回頭記恨你。」
它的意思自然是指凌婉晨被重傷一事。
其實從他們一行人踏上幻陣島的一刻,大長老便立刻知曉,並在很久之前就有了一系列部署,不然為何偏偏會是那與蕭清雲不合的李勝海剛好鎮守幻陣島,而以李勝海在風宗作威作福慣了的秉性,其必然會對喬遠一行人使絆子,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大長老無奈說道:「惡人總得我去做,回頭只能多多補償他們了。」
另一邊,風宗掌門所在的島嶼上,同樣有兩人站在一起,藉助一件法寶觀看那被四象封陣封鎖的那片天地。
「六聖子此舉恐怕不妥吧。」
與風宗掌門站在一起的是一位背部佝僂的黑衣老者,他眼神陰鶩,森冷開口,言語似對六聖子不滿,實則是對那位剛一來風宗便斬殺了一位聖子的白衣年輕人充滿了敵意。
他的身份在風宗極為特殊,乃是刑罰堂堂主,手握一宗門人弟子生殺大權,除了聖子與掌門不受其管束,其他人的功過賞罰皆由刑罰堂定奪,包括准聖子,因此對於剛來到風宗便如此目無法紀,大開殺戒的喬遠,他對其的印象可謂差到了極點。
風宗掌門目光深邃,想的便比一般人要深遠許多,也並未因為之前喬遠無視自己的言語,強行斬殺風八而心生偏見。
他低聲說道:「什麼時候咱們風雲雨雪四宗開始慢慢變了。」
「掌門這是什麼意思?」黑衣老者疑惑開口。
風宗掌門並未回答他的言語,再次問道:「諸位聖子聖女,不知道堂主是什麼看法?」
黑衣老者想了想,一一說道:「其他宗的聖子聖女且不去說,咱們風宗這一代聖子聖女,說句實在話,老夫看得順眼的也就只有二聖女,這可不是拍掌門的馬屁,主要是脾氣對胃口。」
他嘿嘿一笑,繼續道:「其他人的話,三聖子潛行修道,有大毅力,未來成就不低,可就是性格太過陰柔。四聖子性子耿直,沒那麼雜七雜八的心思,可越是這樣,修鍊上反而越順途,再加上有五聖女這般聰慧玲瓏的賢內助,二者互補,大道可期。六聖子心思太雜,過於放在發展自身勢力上。七聖子心性淡然,所求不多,但如今這個世道,這樣的性子不太好。」
說到這他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又說道:「八聖子跋扈囂張,品性口碑看似是諸位聖子聖女中最差的,可這卻是他故意為之,心思陰險卻又暗含謀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懂得放手一搏,也懂得審時度勢,很複雜的一個人,絕不是表面上看得那麼簡單,可惜……死的太快。」
黑衣老者對於其他聖子聖女的評價雖然很高,但唯獨對於已死的八聖子剖析的最多,這倒不是說他最關注八聖子,而是掌門提問的真正所問之處,在於誰。
「九聖子年紀太小,如今還在閉關衝擊化魂境,到時候出關后讓他跟著二聖女一段時間,我相信也不會太差。」
最後黑衣老者點評完諸位聖子聖女,默然不語,心中卻是開始思考那位新來的准聖子,若是他真的成為了聖子,又會如何。
此時此刻,風宗掌門身前的一面水波鏡面的法寶上,顯現出了喬遠已然與風六激戰在一起的畫面,各種手段法寶齊出,看似旗鼓相當,實則喬遠的局勢極為險峻。
一來他本身修為與風六相差太大,只是靠著層出不窮的法寶才勉強維持均勢,二來則是另一邊還有一位化魂初期的中年儒士並未出手,一旦他出手,結局顯而易見。
但就算如此,那個白衣年輕人卻表現出了出奇的冷靜,似完全不擔心自己會送命在此。
風宗掌門曾見識過喬遠斬殺風八的完整一幕,可刑罰堂堂主之前卻在閉關,並未見過,此刻他極為疑惑,這個年輕人為何如此鎮定,似勝券在握,且臉上沒有半分怒氣與戾氣,要知道他之前聽人闡釋那一戰,喬遠的表現絕對是殘酷兇狠之輩。
「是不是感覺他與所有聖子聖女都不太一樣?」風宗掌門側過頭問道。
「外界來的人都是這般?」黑衣老者反問道。
風宗掌門搖了搖頭,笑道:「也不都是,但卻是與我們這邊的風氣不太一樣,不是說外界之人經過了多少生死磨礪,能夠跨越元嬰與化魂的境界對戰有多麼了不起,而是他身上的那股『氣』與我們不同。」
黑衣老者目露深思,風宗掌門繼續道:「我從很多人身上看到的只有死氣沉沉的暮氣,而他身上卻有一股源頭活水的朝氣,不一樣,不一樣的。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大長老為何如此安排。」
這一番雲里霧氣的言語,黑衣老者卻是驀然明白了一切,凝神看向那副激戰的畫面,只見一襲白衣染血的年輕人一往無前,一拳直接轟向風六,任何神通術法都被他頭頂的黑塔隔絕,腳踏古老法陣,氣勢驚人。
反觀風六,儘管占凈優勢,身上並無太多傷勢,卻在躲避後退,眼神陰冷示意下,那中年儒士身影默認消失,向著喬遠偷襲而去。
大地翻滾,飛沙走石,一道道早已隱藏的禁制陣法轟然啟動,封死了那中年儒士的前路。
這片被四象封禁陣法封印的天地,靈氣早已被兩位化魂鏡修士抽取的一乾二淨,不給喬遠留一絲一毫的退路,雙方鬥法不遺餘力,喬遠身上的傷越來越重,體內的靈氣自然越來越少,怕是用不了太久,即便不用風六齣力,他也會靈氣枯竭,傷重而亡。
只是那白衣已成血衣的年輕人依舊沒有出現任何一絲慌亂與憤恨,神色平靜依舊,身後戰神虛影與他動作一致,一拳接一拳轟向風六。
「掌門,這小子不會死在那裡吧?」黑衣老者皺了皺眉頭問道。
不知不覺間,他對喬遠的印象已有了一些改觀,也有了一絲探究的興趣。
「那你就太小看他了。」風宗掌門右手一揮,水波畫面如被掀開,顯現出了另一幅畫面,只見那布置四象封印陣法的四位老者之處,突然間天地色變,一頭兇悍磅礴的麒麟獸踏雲而出,在那些老者大驚失色下,直接踏在了他們所在的山頭。
一時之間,那天空中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之靈搖搖欲墜,直接崩塌了一方,使得整個陣法失去了平衡,開始土崩瓦解。
黑衣老者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置信。
風宗掌門笑著解釋道。
「是幻術,那青龍陣眼處倒是真的,其他三處地方則是純粹的幻術,不到我這種境界,根本難分真假。」
芊芊融合了蜃獸后,隨心布置幻術變成了她的天賦神通,破陣肯定不可能,但讓那三位老者露出心防破綻,讓碧眼麒麟一鼓作氣斬殺其中一位老者,破開一個大陣缺口還是不難。
陣法出現了如此大的變故,立刻便讓風六與那中年儒士一驚,隨即轉頭看去,只見四頭龐大如山的麒麟頂天立地,將那高居雲端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打落塵埃,這一幕著實嚇人,讓這二人都背脊一陣發涼。
喬遠自然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身影一閃而逝,調轉矛頭,將所有能展開的手段全部砸向那相對來說更加安穩無虞的中年儒士,其身形更是如一道流星,側撞向那人。
這樣的變故更是讓兩人措手不及,原本喬遠只是拼了命去攻擊風六,誰知道他會去轉頭對付毫髮無損的中年儒士,就是在觀戰的風宗掌門與刑罰堂堂主也微微一愣。
「心性,智謀,判斷力以及對時機的把握的都著實不俗,要是換了我,可能就要讓六聖子吃一個悶虧,但也僅限於此了。」
黑衣老者難得笑了笑,緩緩開口。
如他所說,喬遠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對付風六,最多也只能讓風六重傷,卻不致死,但要是調轉矛頭,對付那修為與防範心都稍弱一籌的中年儒士,一擊必殺的幾率高達七成。
果不其然,那中年儒士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便在喬遠一連串攻勢下深受重傷,隨後被他重如山嶽的側身一撞,整個肉身直接炸裂開來,其道魂剛想逃竄,便被萬禁塔直接籠罩,攝入其中。
戰局扭轉之快,讓人目不暇接,本來穩佔優勢,甚至勝勢的風六,一下子便墜入了敗勢,且難翻盤。
畢竟此刻四象封禁陣法已被破開一個缺口,大量的靈氣湧入進來,使得喬遠也恢復了一些,再加上那四頭聲勢驚人的麒麟,風六的心如墜冰谷。
「六聖子心思太雜,太過束手束腳,不敢以命相博,已然落了下風。」黑衣老者搖了搖頭。
風宗掌門繼續補充道:「倒也並非不敢以命相博,他既然找了李默和四位李家陣奴前來助陣,便已然極為謹慎,只是其心態還是俯瞰螻蟻之姿,行心相衝,必有此一敗。」
兩位風宗的掌權人,你一言我一句,對這一場漫長但又結束極快的戰鬥進行了復盤點評,談到最後,臉上皆都有了一絲暢快的笑意。
本來應該對自家聖子有所偏向的兩人,到最後卻是不約而同的認可了剛來風宗沒多久,只能算是一個外人的喬遠,這結果不可謂不可笑。
另一邊,風六內心是又驚又怒,但局勢的變化以及內心的謹慎讓他有了退意。
他死死的盯著那個受傷極重渾身浴血的年輕人,難以判斷此人到底還有多少手段沒有使出來,自己出手又有幾成機會可以將其斬殺。
拖得越久,對他自然是越不利,但要就這麼走了,實在心有不甘,況且死了一位化魂鏡的李默,這可不是什麼無關痛癢的小事。
沉默了片刻,風六陰沉開口道:「你我雙方各退一步可好,交出李默道魂,我就此離去,再不追殺你。」
喬遠譏諷一笑,沒有理會,只是揚了揚血淋淋的拳頭。
意思很簡單,想要道魂,來搶便是,可就看你敢不敢吃這一拳頭。
風六大怒,直接悍然出手,但卻是以試探為主。
遠處龐大麒麟踏雲而來,張口一吐,便有熊熊火海鋪天蓋地而來,恐怖的高溫夾雜著化魂鏡的威壓,讓風六額頭大汗淋漓。
再沒有任何僥倖心理,他直接轉身化虹而去,倉皇而逃。
他內心確實怕了,怕自己落了個與風八同樣的下場,到時候掌門與刑罰堂肯定不會為自己出頭,就更別說自己麾下的勢力了。
喬遠沒有阻攔,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盯著風六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即便碧眼麒麟落在自己身邊,他也沒有半點放鬆。
直至一炷香后,他目力所望的方向,那一股陰冷的盯梢感消失后,喬遠整個人才似鬆懈了一口氣,盤膝在地,吞下一把丹藥,抓緊時間恢復靈力與傷勢。
與風六一戰,兇險自然不用說,但更多的卻是喬遠一種無聲的表態,斬殺風八還不足夠震懾宵小嗎?當然夠了,只不過對於隱藏在深處的勢力,卻是遠遠不夠。
他還要藉此對大長老,風宗掌門說一聲心裡話。
一身血衣結痂的年輕人站起身來,對著天空,高高豎起一根中指。
「去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