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正是一年春好處
朱雀卵當然還是煮著吃的。
楚霖把它當靈丹妙藥看,第二日一早就來看杜梅,他太急切了,只盼著她能一夜痊癒。
雖然杜梅安慰他說,自個感覺好多了,可她的手依舊冰涼,面色也沒有恢復之前的紅潤,楚霖便有些失落,卻不想讓賀聯前來診脈,只怕傳到宮裡,又要費很多口舌來解釋,只能自個悶著。
杜梅慢慢習慣每天被楚霖困在家裡,可她是個半刻閑不住的人,自會找事來做,有時有閒情逸緻,便會讀書寫字看詩詞,有時葉丹夾著賬本衣料來和她談事情,她便開始琢磨落梅軒春上新款內衣的花樣子,亦或為選購新的一年定製外裳的衣料出謀劃策,她每日樂呵呵地忙忙碌碌,全不把自個的病痛當回事。
楚霖看著這樣樂觀的杜梅,過了兩日,他自個也就想開了,朱雀卵治大寒,或許不假,但杜梅的寒疾世所罕見,狼毒花萃取的毒本就難得,加上慕容熙的極寒之物更是稀少,那麼小小的兩枚鳥卵,吃了都不擋飢,又怎能拔除杜梅體內淤積的極重寒毒呢。
思及到此,他便仍舊每日晚間為杜梅運功驅寒,其他該吃的葯一樣也不少,若得了一兩日空閑,必帶她去青鸞行宮泡葯浴溫泉。
日子,就這樣慢悠悠過著,一晃,陽光穿過新萌的柳葉縫隙開始刺眼,隔著院牆的桃花、杏花、梨花,似乎約好的,赤紅、嬌粉、瑩白,幾乎一夜春風催發,一撥一撥次第開放,當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
杜梅終於脫去了臃腫的狐毛貂裘,換上了夾襖,眼見著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她的心裡跟長了草似,整日都想要出門,去梅記酒樓亦或落梅軒都行,就是不願窩在家中。
楚霖在家時,那是絕對不會被允許的,若是他不在,就像今天,他下了朝,被太皇太后強叫去泰和殿說話,也不忘打發趙吉安早些回來報信,有石頭和趙吉安兩人看著,出門,她想都不要想。
「小七,你喜歡石頭,還是你師父?」春日上午的陽光愜意,杜梅和小七坐在院里喝茶吃點心。
「我都喜歡呀。」小七正專心對付一盞酥皮乳酪羹,這是楚霖從宮裡帶回來的,杜梅不愛吃甜食,只略嘗了一個,剩下的都給小七吃了。
「我是說,像我喜歡王爺那樣的喜歡。」杜梅托著腮幫子,笑眯著眼睛說。
「哪樣的喜歡,我不知道呀。」小七終於放下對她最有吸引力的吃食,用力思考這個問題。
「就是……誰對你最好,你就喜歡誰唄。」杜梅一時也講不清,囫圇搪塞道。
「這樣?」小七瞪著懵懂無知的眼睛,將信將疑。
「當然了,你好好想想,到底喜歡哪個。」杜梅狡黠地說。
這時,茶具上的水燒開了,她熟練的燙杯煮茶,過了一會兒,滇州紅茶的香氣就漫溢了出來。
「師父對我好,還送了我蟒鞭。」小七摸摸纏在腰上赤紅的鞭子,點點頭道,可過了三兩息工夫,她又擰眉道,「石頭對我也不錯,我們上次被關在刑部,他還偷偷帶紅燒肉給我吃,他對我也好。」
「誰對你更好呢?」杜梅將紅潤清亮的茶端給小七,循循善誘道。
「這我怎麼知道?」小七想了想,完全沒頭緒,她撓撓頭,困惑地問。
「要不然,你去問問他們?」杜梅忍笑,給她出了個主意。
「這,怪難為情的,要是他們不肯說,咋辦?」小七自小是被當男孩養的,對情愛之事完全不懂,但她這會兒還是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要是他們不說,你就和他們打,誰打不過你,誰就是喜歡你,或者叫他們倆打,誰打得贏,誰就是喜歡你,總之要有個結果。」杜梅附在小七耳邊,嘀嘀咕咕支招。
「這都是啥法子?都是喜歡我,為啥一會兒打不過,一會兒打得過?」小七被杜梅的話繞住了。
「你只管去問吧,若是真打起來,你只管把輸贏告訴我,我就知道誰喜歡你了。」杜梅想了想,索性不和小七解釋,直接說道。
要把這事和小七說透徹了,恐怕得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太耽誤事了。
「那我去了。」小七一口喝了茶,彷彿壯士喝壯行酒一般決絕。
「嗯嗯嗯。」杜梅連連揮手。
過了一會兒,旁邊的院里傳來趙吉安的低喝,可小七根本不怕他,她只想知道,自己喜歡誰,硬纏著他們比試。
石頭被纏狠了,只得敷衍兩下,故意落敗,趙吉安根本懶得不睬她,小七急得大叫:「不打不行,梅姐還等著比試結果呢。」
「你們到底說啥了?」趙吉安聞到了陰謀味道。
小七把剛才的話說了,可她弄不清打贏打不贏的道理,遂全說成打不贏。
趙吉安聽完一個頭兩個大,他此刻只想趕快把胡鬧的小七攆走,遂指著石頭說:「石頭不是輸了嘛,我還比啥,他最喜歡你唄。」
「我可沒有啊,真要這麼說,剛才的不算,咱們接著再打!」石頭哪裡肯依,站起來說。
「你叫石頭,又不是真成了石頭!」趙吉安氣惱他不開竅。
「這麼說的話,也不要和小七打了,咱倆打一場,誰輸誰喜歡,就當切磋了,怎麼樣?」石頭拿起倚在牆邊的劍道。
「她瘋,你也跟著瘋!」趙吉安沒好氣地說。
「誰瘋!」石頭和小七異口同聲道。
趙吉安一句話,把兩個人都得罪了,劍氣和鞭影一起襲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戰。
三人在別院里打得不可開交,董昌瞧著那邊的動靜,走到悠哉悠哉喝茶的杜梅跟前道:「郡主,這……」
「昨兒的烤鴨不夠脆,我想到梅記酒樓去看看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讓你準備的男僕的衣裳呢?」杜梅站起來說。
「你若偷摸出去的話,王爺該生氣了!」董昌躬身說道。
「他這會兒陪太皇太后呢,肯定要用了午膳才回來,我溜出去一會兒,他又不知道的。」這是杜梅早就盤算好的,為防止萬一,她還讓小七困住石頭和趙吉安。
「那我們可快著點。」董昌早曉得她的脾氣,只得順從道。
杜梅換了男僕的衣裳,她前段時間易容住在拙園,看多了慕容熙的手法,她自個略做修飾,又極力低頭縮肩,硬是騙過了門口的僕人,上了外面等候的馬車,董昌是大管家,出入坐馬車,也不是啥稀罕事。
當馬車停在梅記酒樓的時候,快到飯點了,廚子們正在後廚忙著,燜蒸煮燒的香味在門口都能聞到,林岱在櫃檯後面埋頭算賬,林崢則幫著整理大廳里的桌椅板凳。
杜梅推門進來,林崢抬頭,正看見一身青衣夾襖的杜梅沐浴在陽光里,那光恰為她鍍了金邊,神聖而威嚴。
「這會兒,后廚還在準備著,你稍坐。」林岱笑著招呼。
「你們當真糊塗了,連東家都認不出!」董昌隨後~進來,笑罵道。
「東家?!」林岱細看,分明是個陌生人,唯有那雙眼,閃著歡喜的光。
「我去洗一下。」杜梅笑著走到後堂去了。
不一會兒工夫,全酒樓的人都知道東家來了,俱圍上來杜梅說話,他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自然十分親切。
董昌陪著杜梅樓上樓下瞧了瞧,又去後堂看看,酒樓幾乎是按原來的模樣重建的,唯有院牆加高了不少,看著莫名安心。
趁著還沒有上客,杜梅去廚房看廚子們做烤鴨,仔細與他們討論烤鴨皮為什麼不脆的問題,後來發現是風乾的不夠,表皮的水汽大,在相同的時間裡,雖烤熟了,但鴨皮不脆,色澤也不油亮,若是時間延長,鴨肉又會發硬。
找著了癥結,廚子們重新烤了一爐,果然在色香味型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觀,廚子現斬了半隻,皮脆肉嫩,配上滷汁,鮮香味美,每個人嘗了嘗,都讚不絕口。
還有半片,杜梅便拿它試試夢裡北京烤鴨的片鴨,果然是看著容易,做起來難,鴨肉雖片下來了,但大小不一,厚薄不均,別說擺成一朵玫瑰花,就是簡單裝盤都不好看。
「我要是能每日來,肯定能片得更好些。」杜梅有些沮喪道。
「不著急,咱這烤鴨是新品,光這種簡單吃法的都供應不上,其他的慢慢來。」董昌安慰道。
「這個好,吃著沒骨頭。」林岱拈起一塊,沾了滷汁吃。
「等我鴨子片好了,再調出醬料,配上黃瓜大蔥,用麵皮一包,那才叫一個好吃呢。」杜梅笑著說。
「我這會兒光想想都要流口水了。」胖廚子抿了嘴說。
眾人聞言,一下子都笑了。
「郡主,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董昌的眼皮一直跳,他低聲說道。
「那好吧。」杜梅雖然不舍,但為了減少麻煩,只得點頭答應。
兩人坐上馬車回忠義侯府,為了小心起見,董昌遂從廚房送菜的小門讓杜梅下車,準備讓她偷偷溜回自個院里,他則趕了馬車從大門走。
杜梅偷偷摸摸繞過廚房,躡手躡腳走過迴廊小橋,眼看著前面就是自個的院子,她側耳聽聽,什麼聲都沒有,她想著楚霖肯定還沒回來,遂小跑著往前沖。
月洞門后就是自個的院子,只顧著跑的杜梅,卻一頭撞到了一個人懷裡。
「梅兒,你到哪去了?」楚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怕什麼來什麼,杜梅仰頭,就見楚霖眉心緊擰,語氣不佳地問。
「嘿嘿,我哪兒也沒去呀,就到園子里逛逛。」杜梅乾笑,轉身亂指。
「你逛個園子,還要穿成這樣嗎?」楚霖生氣,這丫頭一天天不省心,不顧及自個的身子,這會兒竟敢當面撒謊。
適才他回來,就見趙吉安、石頭和小七打得不可開交,到屋裡一看,發現杜梅不見了,他簡直要被嚇瘋了,還以為她被楚霑的餘孽擄了去,後來跟著保護的暗衛回來說,她到梅記去了,他氣極了,專門在這裡堵她,等得心都焦了,她竟然騙他說逛園子!
「我……我……」杜梅的謊言編不下去了,這會兒又是在外面,沒法耍賴撒嬌。
「你說呀!」楚霖冷聲道。
「這是我的家,我想穿什麼逛都行,你管不著!」杜梅也生氣了,她什麼時候這麼憋屈過,她一把推開楚霖,徑直跑了。
「你……」楚霖本想說,不要跑,園子里苔蘚濕滑,小心摔跤,但他被她那句你管不著,氣得不輕,一下子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杜梅一口氣跑回院子,將自己關在屋裡,她今天片鴨子不成功,本就有些失望,這會兒被楚霖猛地一逼,更覺委屈,不覺趴在桌上哭了。
楚霖走到院中,聽到杜梅壓抑的哭聲,覺得她是無理取鬧,硬生生剎住想去安慰她的腳步,轉頭回自己屋去了。
杜梅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及到傍晚才醒,她午飯沒吃,又哭得傷心,一時又餓又冷又頭疼,想著出去吃飯,還要面對楚霖那張生氣的臉,索性爬到床上繼續睡。
下午,楚霖問清了三人為什麼打架,又問了董昌,方知是杜梅故意使的調虎離山計,為的是去梅記討論烤鴨的問題,而且董昌再三表示,都是他的錯,不該帶杜梅出去。
杜梅的性子,楚霖哪會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事,哪怕是撞了南牆,她也是用力撞破南牆去辦到,越是攔她,越適得其反,今兒自個太擔心著急,竟沒顧到她的感受,還引她傷心,實在不該。
他想等晚間兩人單獨在一起吃飯時,再和她好好說說,哪知杜梅竟然沒出來吃飯,他一下子急了,趕去她屋裡看,發現她和衣睡在床上,臉上紅通通的,顯然是著涼發熱了。
「快去叫賀聯!」
「生個火盆來!」
「去拿涼巾帕!」
慌了的楚霖一疊聲吩咐,他心裡一下子緊揪著,頓時深恨自個,明知她身子不好,為什麼還要引她傷心。
他熟練地為杜梅冷敷,換了幾次巾帕,賀聯就火急火燎地來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這會子是初春,怎能由著她這般睡,幸好只是輕微的風寒!」賀聯見杜梅穿著外裳睡在床上,遂低聲責備道。
楚霖什麼話都沒說,他剛才給杜梅冷敷,分明看見她臉上交錯的淚痕,心裡一下子疼得跟刀割似的。
「先吃兩副葯,今兒夜裡,你得看護好,只怕有的折騰。」賀聯留下藥,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自打杜梅搬進忠義侯府,頭回病倒,府里一時忙亂起來,楚霖不讓任何人近身伺候,只自己照顧,小七嚇得簡直要哭了,趙吉安只得將她派出廚房守熬藥的爐子。
楚霖餵了兩次葯,及到夜裡,杜梅慢悠悠醒了,聞到滿屋子的葯香,才知自個又病了,屋裡的燈光不甚明亮,她眸光微轉,看見楚霖正趴在床邊,眼眶一下濕了。
「梅兒,你醒了?」似有心靈感應,楚霖抬起頭,驚喜地說。
「三哥!」杜梅只低低喚了這一聲,淚珠就滾了下來。
「別哭啦,你還病著呢,都是三哥不好,不該那麼逼你。」楚霖張開雙臂摟住她,心疼地說。
「我今兒偷跑到梅記去的,原不該騙你,可……又怕你責怪,就……撒謊了,還有……不該推開你。」杜梅哽咽著,斷斷續續地道。
「乖了,都是我想的不周全,等你痊癒了,你想去哪兒都行,好不好?」楚霖吻吻她的額頭道。
楚霖看護髮熱的杜梅,獃獃坐在屋裡想了很久,他終於想明白一點,自始至終,杜梅都是一隻飛翔於藍天的鳥,無論是當初生於鄉野,還是現在郡主侯爺,她都是自由的,他就算以憐惜愛護之名,也不能將她關在一座院子里。
她要的,是風雨彩虹,他能給她的,就是在風雨來的時候,與她一起承擔,彩虹出現的時候,同她並肩共享!
「我先前說不要你管是賭氣的話,你別這樣。」杜梅以為楚霖還在生氣,眼巴巴看著楚霖,軟聲求道。
「現在天氣越來越暖了,適宜出去走動,只是,下次出門記得帶小七。」楚霖摸摸她的臉,感覺熱度退下去了,他心裡定了定。
「真的!真的嗎?」杜梅一下子抓著楚霖的手,歡喜道。
「但是要約法三章,一、日上三竿才可以出門,二、到了飯點一定要吃飯,三、天黑前必須回家。」楚霖看著她璀璨雙眸,認真道。
「嗯嗯。」杜梅想都不想,忙不迭的點頭。
「那睡吧,明兒或許就好了。」楚霖親親她的嘴角道。
「我餓了。」杜梅有些羞赧,她兩頓沒吃了。
「廚房裡熬了血糯粥,我讓人端來。」楚霖這會兒也覺得餓了,他中午的時候本打算回來和杜梅一起吃,結果各自生氣,晚上又忙著照顧她,既沒心情也顧不上。
粥的溫度剛剛好,還會有幾樣精緻的小菜,楚霖將杜梅扶起來,倚在被褥上,他本想喂她,可杜梅執意要自己吃,他便給自己盛了一碗,陪她慢慢吃,時不時給她搛一點她喜歡的小菜。
吃飽了的杜梅,恢復了些精神,她下午睡多了,這會兒倒不困。
「不想睡嗎,我念書給你聽?」楚霖挨著床邊坐下。
「三哥,你不想知道我預見的未來是怎樣的嗎?」杜梅突然想把這件神奇的事情告訴楚霖。
「你有沒有神奇的預知能力,我都一如既往的愛你,這會兒,你若想說,我願意聽。」楚霖給他掖掖被角,笑著說。
「第一次遇見你們那晚,我做了一個神奇的夢……」杜梅從被子下拉著楚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那個送外賣的真像慕容熙?那像我的人呢?」等杜梅將整個夢境說完,楚霖擰眉問道。
「不知道,沒見到。」杜梅搖搖頭。
「千年之後也要和我爭!」楚霖有些頭疼。
「那時哪還是你,若那個杜梅是我,那豈不是有兩個我了。」杜梅見他如此糾結,不禁笑道。
「你可是允了我三生三世的,斷不能反悔。」楚霖湊近,盯著杜梅的眼,霸道地說。
「永生永世可好?」杜梅伸手抱住楚霖的脖子,在他嘴角上親了一下,剛冒出的胡茬有些扎人,如同她的心一樣,酥酥麻麻的。
「丫頭。」心弦被驟然撥動,楚霖低喃,一時情難自抑,低頭吻上杜梅的如畫眉眼,瓊鼻櫻唇。
窗外天光微明,清風拂過樹梢,將花香散得到處都是,正是一年春好處,卻難勝此刻滿室愛意纏綿。
——
大佬說,杜梅和楚霖的愛情勾起他青澀回憶,驟然結尾,似乎太殘忍。
sandmbox說,頗有些倉促。
熊寶批的更直接,虎頭蛇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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