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桌上,惜姐兒好奇,不住地打量她。
新荷喝了碗冰糖燕窩羹,笑道:「惜姐兒怎麼了?這樣盯著姐姐瞧。」
新玉珍看了眼女孩兒,微笑著摸摸她的髮絲,開口道:「在家時,我總和她提起你……你們表姐妹又不常見面,惜姐兒是覺得你親切。」
她女孩兒如今也長大了,如花似玉的,到了該說親的好年紀,和新荷這個侄女兒關係處的好些,說不定還能攀個好夫婿呢。
新玉珍依靠著母家的勢力,在夫家活得很體面。她的小算盤一向都打的精明……
新荷低頭一笑,她這位表妹倒是比姑姑更聰明些,幾人正說話呢,便向她行了正禮,原是不必的。還當著這麼些人。
大家族的宗婦哪一個會是省油的燈,有幾個已經往這邊探頭看了。
「表姐妹之間自然感覺是親切的。」她說了一句,便閉嘴了。
出風頭的事,新荷一直都不喜歡。
周氏和錢氏在鄰桌坐著吃席面,她臉色很平靜,和秦氏並無什麼親近的意思,也不單純為了兒女的親事……新家越來越興隆,她不想上趕著去結交,沒的讓人看不起。要不是秦氏派人專門去府里送了請帖,她沒打算過來的。
吃了席面后,新荷被二嬸母李氏叫去抹了兩圈骨牌。
後來,宴席處實在是人多嘈雜,她被吵嚷得頭疼,和母親說了一聲,出去散心了。
秦氏也不擔心,新府是女孩兒的家,府里的僕從更是沒有不認識她的,只囑咐丫頭們小心服侍些,不許出什麼差池了。
新荷領著慧敏上了迴廊,溜達著往後花園走。她記得那裡也有一池塘的荷花。這個時節應該都盛開了。
遠遠的,微風便送來了荷花的清香。
芬芳四溢。
「夫人,粉色的荷花真好看。」慧敏扶著新荷的手,兩人進了亭子。
「是啊,含苞欲放的,美極了。」新荷閉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上次來這裡時,還是雲朵、雲玲陪著呢……一轉眼,她們都嫁人了。」
語氣十分的惆悵。
慧敏明白夫人心裡的情緒,就笑著岔開了話題。
主僕兩人正對著半開的白色荷花品頭論足,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顧夫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聲音新荷很熟悉。
新荷轉身……是趙淵。他只身前來,連小廝都沒有帶。
「見過趙大人。」新荷屈半身行禮:「妾身一切皆好,勞煩挂念了。」
趙淵半響沒有說話,看了她一會。她身穿粉藍綉竹葉梅花領褙子,肚子很大了。
他淡淡地開口:「……別的都不論,我們也算是故人,不必這樣客氣的。」
客氣到如此地步,比生分還不堪了。
新荷抬頭看他,比著上次見面,他像是清減了許多。她能感覺到他的憤慨,嘆息聲,說道:「並沒有客氣的。」
她嫁作人婦了,婦行是必須要遵守的。
趙淵沒有和她再辯論,他信步進了亭子,去欣賞荷花。
新荷站了一會,見他沒有說什麼,便準備離開了。孤男寡女的,就算她帶著侍女,也終歸不方便。
誰知,她剛一轉身,就被趙淵叫住了。他問道:「你……過的好嗎?」其實他更想問的是,顧望舒待她好嗎。
他的聲音很低,還帶著其他莫名的情緒。
新荷一怔,回道:「我很好。」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母親那裡斷斷續續的也聽了幾句他的消息。
趙淵他過得並不好,也未娶妻……
她記得,趙淵的年紀比她還要大三歲。
又是長久的沉默,新荷瞥向一旁的石桌,她弄不懂趙淵到底想的是什麼。
「新荷,你要多注意些顧望舒。他最近都在查他父母的事情,可能和你的外祖家有關係……」趙淵的聲音有些疲倦。
「……他父母?」新荷想了一會,反問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此事?」
「……顧閣老做事,向來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他如果要刻意瞞你,你怎麼可能知曉?」趙淵俊眉微皺。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新荷心裡的疑惑開始翻騰,她感覺很不對勁。就算四叔要去調查他父母當年的死因,為什麼要隱瞞她呢?夫妻本是一體,患難與共的。
輕微的不適感在心底湧起。
還是說,這事情真如趙淵所言,和外祖父一家有關係。
趙淵轉身看她,自嘲一笑:「我有我的方法。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好。」
「……這世上的人千萬個要對你不利,我也不會是其中之一。」
「新荷,你應該了解我的?」
他這話說的新荷聽著也難受,簡直承受不起了,「趙大人,你我……是有緣無份。」
「你是個好人,別再執著於我了,會有更好的姑娘出現的。」她沒有直視趙淵的眼睛,低頭輕輕道。
「有緣無份?」
趙淵突然就笑了,說道:「什麼是緣份?我不信這個。」
聲音很淡,有種若有若無的蒼涼。
新荷抬頭,想起前世時在父親的書房第一次見到他,氣宇軒昂的少年人模樣……為了新家撞破南牆……那些記憶如奔騰的河水,傾覆而來。
她輕輕地說:「我相信緣份的……」
趙淵又不說話。
許久,他看著她,眼神很複雜,像是藏了太多的心緒。
慧敏站在一旁,心驚膽戰的,就害怕有人經過。她拽了拽新荷的衣衫,低聲道:「夫人,時間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新荷頓了頓,說了告辭。
趙淵這次沒出言攔她。
新荷到「德惠苑」時,母親還沒有回來。她直接去了西次間,歪在羅漢床上小憩。
趙淵沒有必要騙她或者故意抹黑她和四叔之間的感情……新荷還在想這件事情。
慧敏見夫人閉上眼睛,便輕手輕腳地滿了一盞茶,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小几上,退了出去。
太陽落時,賓客才慢慢散了。
秦氏在乳母許氏的攙扶下,往自己的住處走。這一天忙乎下來,也是真的累人。
新荷剛睡了一覺起來,這時候正坐在圈椅上喝茶,見母親進屋,忙動身讓坐。
「好荷姐兒,你不用操心母親,照顧好自己是最要緊的。」秦氏拉著女孩兒的手,關懷道,「怎麼樣?累著沒有?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看?」
新荷笑了笑:「母親,我好好的,沒事。」
秦氏長出一口氣,坐在了圈椅上:「宣哥兒媳婦也生了,母親的心放下了一半。眼下就等你了……一舉得男是最好的,萬一有了什麼事……以後、你也能有個依仗。」
新荷微笑著點頭。
母女倆又說了會話。外頭傳來小丫頭的通稟,新德澤和顧望舒便一起進來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晚風透過湘妃細竹簾一陣陣吹過來,空氣里的熱度下去了許多。
秦氏留了女孩兒和女婿吃晚膳,期間交待了很多孕婦臨產前的注意事項。新荷也都一一記下。
一家四口也是難得的團圓,飯桌上很和睦、溫馨。
戊時一刻,新荷挽著顧望舒的胳膊,出了新府。
秦氏和丈夫一起,親自到影壁送了馬車離開。看著女婿半抱著女孩兒上了馬車,他身姿挺拔、玉樹臨風,太出眾了。等到人都消失在大門口了,倆人才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