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章新荷的盤算】
新荷再次醒來時,午時已經過了,看梅花這件事自然也就無疾而終。
她在床上躺著,盯了會陌生的承塵,正發獃呢,雲玲走了進來。
「姑娘,您醒了?」
「這裡是哪裡啊?」新荷翻了個身,正對著她問道。
「這是四爺的房間,他看見姑娘睡熟了,就直接抱您回來了,梅花也沒看成。原本大少爺和趙少爺也跟著過來了,但是姑娘一直不醒,到飯點時他們就走了。」雲玲說著服侍她起床,又把帕子浸濕給她擦手、擦臉。
「四叔呢?」新荷下床後,往東次間去。
「四爺在書房練字呢。」
新荷走過去,站在門口打量著,母親給四叔布置的書房很雅緻,正對著窗戶擺的是長案,上面放了筆墨紙硯,牆上掛的有幾幅墨寶,看蓋章的次數就知道價值不菲,旁邊是一個紅木書櫃,上方放著幾盆四季海棠,微風吹過,香味撲鼻。
顧望舒正撐著長案寫字,她看著隱約像是「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那字寫得好極了,龍飛鳳舞的。
前世,她的詩書是秦氏親手教的,所以這些意思她大致都懂,心裡暗自唏噓,果然未來要當首輔的人就是和平凡人不一樣,少年時期就有如此志向,真是惹不起啊。
「過來。」顧望舒察覺到她走了過來,停下筆看她。
「四叔……我餓了。」小姑娘聲音軟糯,像極了撒嬌。
「虎子,安排人擺飯。」顧望舒拍拍她的頭,「能吃能睡的。」
新荷討好地笑著,「四叔是在嫌棄我胖嗎?」
顧望舒清咳一聲,真的低下頭去打量只到他腰身的小姑娘,胖乎乎的小臉蛋白皙粉嫩,確實算不上瘦。
「你……不算胖。」他笑著說道。
新荷表情垮了下來,四叔說話好直接,為什麽不把那個「算」字去掉啦!
飯菜擺了上來,還是尋常的四菜一湯。
新荷低頭吃著四叔不停夾過來的菜,心裡腹誹,不是說我胖嗎,幹啥還一直讓我吃。
「荷姐兒,我可能最近就走了。」看她吃得歡快,顧望舒低聲說道。
「不走可以嗎?」小姑娘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他,眼裡都是希冀。
「……要走的。」
新荷低頭想了一會,「四叔,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顧望舒「嗯」了一聲,把剔好的魚肉放到她眼前的小碟里。
酒足飯飽後,新荷捧著圓滾滾的肚子離開了青亭居,她一路上打了好幾個嗝,雲玲跟在後面捂著嘴直笑。
「姑娘,您為什麽吃這麽多?是不是四爺的飯菜比咱們蓮院的好吃?」
新荷過了一會才開口,「你難道看不出來,是四叔一直在強行投喂我嗎?」
雲玲一怔,索性哈哈大笑起來:「那是,四爺對姑娘好。」
主僕兩人回到蓮院後,新荷把雲朵叫了過來,吩咐道:「你去庫房裡看看現錢有多少,全部拿過來。」
雲朵一愣,隨即便點頭出去了,不一會功夫,她拿了個紅色的木質小盒走了進來。「姑娘,這是咱們全部的積蓄。」
新荷伸手接過來數了數,有幾張銀票還有一些碎銀子。她一個月的例銀是三十兩,再加上過年或生辰時,祖母、母親、二叔、還有外祖母的賞賜,大概是三千多兩。
她皺了皺眉,說道:「你去庫房裡挑幾樣我不常戴的首飾,明天出去一趟,當了。」
「姑娘,出什麽事了?」雲朵吃驚問道。
主子怎麽會突然用到這麽多錢?如果真的有什麽需要,找大太太支銀子就可以了,為什麽還要暗地裡出去當首飾?
新荷搖搖頭道:「沒出什麽事,你不用擔心。」
雲朵見她不想說,低頭答應一聲就退了出去。
夜裡,新荷作了一個夢,夢見祖母突然去世了,她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
「雲玲,雲玲……」新荷魂不守舍的,眼淚流了下來,無論祖母對四叔多不好,對母親多不滿意,但前世今生對她都是很好的。
「姑娘,怎麽了?」今天守夜的雲玲聽到她的呼喊聲,嚇得穿著裡衣就過來了。
新荷下了羅漢床就往她懷裡撲,「我夢到、夢到祖母突然死了。」
「不會的,姑娘,老太太沒事的。」雲玲心疼地摟緊懷裡的小姑娘,低聲哄她,「您實在擔心的話,我們明早去念慈院看看。」
新荷「嗯」了一聲,眼淚流得更多了。
雲玲柔聲細語地哄她睡覺,新荷哭了一會覺得疲累不堪,便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睛,想著素日里祖母對她的好,鼻頭又酸了。
雲玲在她床邊坐了好一陣子,瞅著主子不哽咽了,才悄悄地放下帳子,去了外間。
深夜,外面像是又下了雨,淅淅瀝瀝的夾雜著北風,吵得人心煩意亂。
新荷睡得不踏實,天一亮就醒了過來,她喚丫鬟們進來,把衣衫穿了,簡單地梳洗了一番,便帶著雲玲往新老太太的住處去。
下了一夜的雨已經停了,太陽升起來,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泥土的芬芳,路也濕黏的不太好走。
念慈院守門的小廝看見大小姐一步三滑地走過來,也不知道這麽一大早的是有什麽事,慌忙進去內院通報。
新老太太起得早,正在書房抄寫佛經,聽人稟報說大小姐來了,怔了下,趕緊讓張嬤嬤出去看看。
「是。」張嬤嬤答應了聲,往大門處走。
新荷眼巴巴的在大門口等著,看見張嬤嬤出來,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
「荷姐兒這是怎麽了?可是出什麽事了?」張嬤嬤嚇得不輕,彎腰把小姑娘摟在了懷裡。
「我……我昨晚夢見祖母去世了……」她哽咽的說。
「所以您才一大早就趕來?」張嬤嬤愛憐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髮,「夢都是相反的,老太太好著呢,這會子正在抄寫經書。」
新荷瞪大眼睛,她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嬤嬤沒有騙我?」
張嬤嬤笑了,「傻姐兒,這種事怎麽好說謊呢,老太太身體一直很好,別擔心。俗話說,夢見親人死去,則證明這位親人要活大年紀了。」
小姑娘這才破涕為笑,「嬤嬤,我想祖母了,可不可以去見見她?」
張嬤嬤見她又哭又笑,越發覺得其單純可愛,低聲哄她,「老太太抄經書時不見外人,不如荷姐兒改日再來?」
新荷低頭想了一會,抬頭說道:「那好吧,勞煩嬤嬤去告訴祖母,荷姐兒來過了。」
「乖,去吧。」張嬤嬤轉身交代雲玲,「好好照顧你們家小姐。」
張嬤嬤是新老太太的貼身婢女,在新家待了幾十年,大老爺、二老爺都是她幫忙照顧長大的,在府里地位超然,無論她說什麽,府內眾人都會給幾分薄面。
雲玲自然也不例外,她恭敬地行禮,「是,奴婢遵命。」
看著大小姐的身影轉過迴廊不見了,張嬤嬤才轉身回了內院。
新老太太剛抄完一卷經書,看她進來,頭也沒抬,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
張嬤嬤深吸一口氣,回道:「荷姐兒哭得可憐,就多哄了她一會。」
「嗯?」新老太太疑惑地道:「她怎麽了?」
「她昨兒個夜裡夢到您去世了,今天一大早便不顧雨後路滑非要來看看……我哄了好一陣子才哄回去。」張嬤嬤頓了頓,又說:「……荷姐兒是個好姑娘。」
新老太太聽後,久久沒有言語,然後說道:「聽說老大新納的姨娘有喜了?」
「是,闔府都已經傳遍了。」
「你得空去敲打敲打秦氏,她是當家主母,該有的架子就得端著,不要太軟弱了,荷姐兒才是正經的嫡出,別讓其他無緊要的委屈了她。」新老太太臉色陰沉。
「是,奴婢遵命。」
望月閣里,李氏正喂小兒子吃蛋羹,他如今兩歲半,開始嘗試著吃輔食了。
大丫鬟年兒挑門帘走了進來,屈身行禮,「太太,賀禮已經送過去了。」
李氏點點頭,不慌不忙的把小半碗蛋羹都喂完了,才招手讓乳母把孩子抱出去。
「她人看著怎麽樣?」
「很好,看著就精神煥發。」年兒說道。
李氏沒吭聲,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幾口,擺手讓屋裡伺候的人都退下,唯留下兩個貼身大丫鬟一起說話。
「之前給她送的那些吃的、用的……她可有在用?」
年兒嘴一撇,「吃的不知道,但是身上穿的緞襖,頭上戴的首飾可都是咱們屋裡出去的。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每次奴婢去送東西,她看見我都親熱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