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荷點點頭,走去花廳送他。
顧望舒由一群錦衣衛簇擁著走了……氣勢當真不一樣了。
「荷姐兒,過來。」新明宣目送著顧望舒遠去,牽著妹妹的手往「德惠苑」去,聽說母親愁的吃不下飯,做兒女的總要規勸著。
「德惠苑」里,張氏也在,正陪著秦氏閑聊。
「母親……」新荷小跑著撲進了秦氏的懷裡。
「這孩子……多大了,還撒嬌。」秦氏拍了拍女兒的頭,想起還在監牢受罪的夫君,眼圈紅了。
新德澤的案子審了幾天,絲毫沒什麼進展。大理寺左少卿謝茄不信邪,捋袖子親身上場……結果,得到的供詞和之前的幾乎一模一樣。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案子可能是冤枉的。
謝茄不敢對新德澤動用私刑……朝廷有規定,無任何可靠證據的情況下,對正三品大員用刑,形同陷害同僚。
既然沒罪,他也不敢放人。因為新德澤是夏首輔送來的。夏首輔是誰?當今聖上還是太子的時侯就由他教導,現在又是內閣首輔,權勢通天。他謝茄只是個四品小官,自然不敢得罪。
但是,新德澤背後的勢力也不弱,禮部尚書秦忠以看望同僚的借口往他們太常寺來兩趟了,目的顯而易見。還有,大理寺左寺丞葉辰宇以職務之便常去監牢探監……他想做什麼先不管。可人家身後代表的是鎮國將軍府。這就不能不顧忌了。
那麼多權勢錯綜複雜,豈是他能干預的,想明白了,便吩咐下去,好吃好喝地供著新德澤。要什麼就給什麼。只一條,不放人。
這日,大理寺迎來了一位貴客——當今皇上面前的紅人,顧閣老。
大理寺卿關榮親自率人迎接。
顧閣老當仁不讓,直接進了關榮的廳堂。兩人關門密謀了許久。
第二天早朝,關榮遞了摺子,叩請重審新德澤的案子。
朱瞻宣看了眼夏勤,有些疑惑。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他又不好直接拒絕。就讓嚴涌把摺子拿過來,打開了。
關榮不愧是斷了半輩子的案,一手案詞寫得漂亮、凌厲,條理清晰。關於新德澤前後口供的對比也很清楚。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把人關押候審,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朱瞻宣拿著摺子來回看了兩遍,說道:「新德澤的案子遺漏很大,駁回重審,由顧望舒親自監審。」
夏勤很驚鄂,轉身去看才二十歲出頭的顧閣老,突然感覺自己跳進了一個早已設好的圈套。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顧望舒已經跪下接旨。
「皇上聖明。」大理寺卿關榮也跪下磕了頭。
午時的太陽熱辣辣地照著大地,刺的人眼睛生疼。果然,秋老虎不容小覷。
從太和門出來后,夏勤攔住了顧望舒,「沒想到顧閣老還有這樣的本事,竟然能把定性的案子翻過來……」
顧望舒抬眼看他,秀致如玉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一圈淡淡的光。他冷漠著開口:「夏首輔此言差異,顧某再怎樣,也不及您顛倒黑白來的厲害。」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顧望舒冷笑,「夏首輔當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您親侄子是人,難道人家姑娘就是小貓小狗?說弄死就弄死,你們眼睛都不眨一下。」
夏勤瞳孔緊縮了下,記憶倒回十年前。他侄子夏霖在二十歲那年,和一群紈絝子弟去金魚衚衕看戲,路上遇到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調戲不成,竟把人拐到陰暗處,蹂躪至死。最後才知曉,這女子是關榮的庶長女。當時,關榮還不是大理寺卿,只是個小小的右寺丞。
那時候,正是他進內閣的關鍵時刻,父親怕影響他的仕途,就強制性的把這件事壓了下去。
父親究竟用了什麼辦法,他沒過問……反正,關榮是不再緊咬住夏家不放。
這十多年過去,父親也死了,沒想到這件事又被扒了出來。
「怎麼,夏首輔想起來了?」
夏勤渾濁的雙眼瞪著顧望舒,推算下他的年紀,開口道:「顧閣老居心叵測,老夫的家底你都查清楚了吧?」
顧望舒笑道:「夏首輔客氣,咱們彼此彼此。只不過,有一點您盤算錯了,新家的倒台與否對我損耗並不大……」
「您千不該萬不該,算計著聖上去動新德澤。這麼小伎倆的陷害,您真覺得別人都是傻子?」
「聖上雖曾經是您的學生,但是君王便是君王,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夏首輔應該比在下更明白。」
「無論如何勞苦功高,一旦失了聖心……您覺得下場會怎樣呢?」
夏勤望著顧望舒優雅離去的背影,皺緊了眉頭。他陪伴朱瞻宣幾十年,對於其脾氣秉性最了解不過了。聰明、敏感、善疑。
他並未想過用一個新德澤來扳倒顧望舒,只是打殺下他的氣勢,沒想到被人狠狠地回扇了一個耳光。
他不得不承認,顧望舒是一個難得的好對手。假以時日,再磨練個幾年,會成為朝廷所必需的能臣。不過,憑新德澤的案子就想動搖他在聖上心裡的位置,他還真是幼稚了些。
「主子,嚴公公讓人來報,說夏大人在乾清宮和皇上哭訴,什麼他年老體弱,聽信了手下的讒言,以至於誤傷了大老爺。求著皇上徹查大老爺的案子,還大老爺的清白。」
「他哭的稀里嘩啦,皇上倒說不出什麼了。末了,還誇他敦厚。」
東閣廳堂里,虎子和顧望舒說話。
顧望舒喝了口茶,淡漠道:「老狐狸……他和皇上多年恩情,又盡心輔佐,皇上暫時不會對他怎麼樣。」
「只是,這聖心失著失著,皇上就不會願意再見他了。」顧望舒自言自語道。
虎子聞言想了一會,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笑著說道:「對了,上午己時左右,屬下偶遇了嚴公公,他說主子呈給皇上的仙丹,皇上吃了很有用、龍精虎猛的。讓您什麼時候再送過去些。」
顧望舒點點頭,過了一會,問道:「我記得有探子說過,這嚴涌別的愛好沒有,只喜歡銀錢?」
虎子回道:「是。」
「那好,你把前幾日新德育送來的銀票,給他拿去一萬兩,就說是我請他喝茶的。」他又交待道:「告訴他,讓他閑暇時,在皇上面前多提一下夏首輔年老體弱的毛病。」
虎子答應著去了。
沒有外界的阻撓,新德澤的案子審起來就快了。三、五天的功夫,嚴涌就把他的卷綜遞到了皇上面前。還是關榮執的筆。
摺子要麼是上早朝時,皇上親自看閱。要麼,就是經過內閣然後才到皇上手裡。也就是說,新德澤的卷綜顧望舒、夏勤都看過了。
朱瞻宣看了幾眼,在摺子上批了「無罪開釋。」
當天,顧望舒與新明宣一起,親自去大理寺接新德澤回新府。幾人在廳堂里坐了。
關榮讓人端茶水過來,笑道:「委屈新侍郎了,以茶代酒,聊表歉意。」
新德澤雖然在監牢里沒受什麼委屈,但心裡鬱結著,也蒼老了許多,再沒以前的意氣風發之態。他舉杯,一飲而盡,客氣道:「不敢。」
顧望舒倒是笑著和關榮說話:「當日,還多謝你仗義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