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鴻赴遠道
奉英捂著右頰不敢言語,只覺得眼前之人喜怒無常,實非善類。正如此想著,只聽那黑衣人厲聲問道:「剛才在岩石上為什麼不反抗,想早點去死和你爺爺團聚嗎?」其實黑衣人早就看到剛才奉英打退第一匹野狼之後便拋下水袋,不再抵抗。心下不由又氣又笑「小小年紀居然輕生。」幸虧自己剛才出手及時,不然那野狼只要咬上一口,奉英絕對斃命。奉英欲哭道:「我…我…」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黑衣人心中不快,索性不再理他,卸下馬上柴草,取出火刀火石,生了篝火,又去看了看那死馬,只見雖被野狼吃得將盡,卻也仍有遺留,便持了寶劍,切下馬腿上兩大塊精肉,拿到一旁清理乾淨,用枯枝穿了放在火旁炙烤,以做晚餐,過了不一會兒周遭便香氣四溢。奉英中午就未進食,這時早已飢腸轆轆,聞到肉香,不由得咽起口水來,可卻仍是坐在旁邊一言不語。
黑衣人往火里添了一根枯枝笑道:「沒想到還挺有骨氣。」雖然仍是冷言冷語,但語氣卻和緩了許多。「怎麼?你不吃嗎?」奉英咽了口水怯怯地說:「爺爺說了,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拿。」那黑衣人道:「哪怕餓死也不拿嗎?」奉英不答,低頭不語。黑衣人索性也不再說話,安心地烤起肉來。過了一會兒,馬肉熟透,黑衣人拔起串著馬肉的枯枝,也不扭頭,只輕輕一擲,丟在奉英面前說道:「吃吧,給你的,已經是你的東西了。」奉英這才默默地撿起馬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他實在是太餓了,五六歲的小孩,縱然家裡貧窮,誰家父母又願意讓自己孩子挨餓呢?奉英從小不知饑饉,如今被餓了兩頓,哪裡還顧得上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將馬肉往嘴裡塞,好幾次險些噎到,卻仍然猛吃。
黑衣人對他這樣子毫無反應,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慢點吃,沒人搶」說著從腰間取下一個竹筒打造的水壺遞給他,自己也取了塊馬肉,反手摘下面罩,慢慢地吃了起來。
奉英飽餐了馬肉,接過竹壺抬頭欲飲,正與摘下面罩的黑衣人面面相對,只見那黑衣人眉峰如劍,顴骨高聳,漂泊催面泛土色,滄鬢歷世染秋霜。雙目雖冷,隱有暖意,髯髭短亂,不顯潦倒。奉英看得痴了,馬肉也忘了吃,只是怔怔地望著。黑衣人注意到他神情異常,淡問道:「怎麼?我長得這麼可怕?把你嚇得肉也不敢吃了?」奉英搖搖頭,膽子也大了些,說:「不,你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你救了我,還給我肉吃。你...應該不是壞人。」
那黑衣人吃著馬肉頗顯放鬆,不料聽奉英這麼一說,竟忽然劍眉一緊,怒道:「好人?你說我是好人?!」說著猛地揮手打掉了奉英手裡的馬肉站將起來瞪著奉英厲聲詰問「別人給了你一頓飯,喂你喝了幾口水,你就當人家是好人?哈哈哈,真是個傻子,別人救你,不過揮一揮手,銀子都不用花上幾兩,只用一塊馬肉,一壺清水,你就當人家是好人。卻不想別人為什麼要救你,別人救你,自然是為了利用你,等到利用完了,你是生是死誰還在乎?!我不是好人,我也不想當好人,我救你只不過是為了利用你,等我利用完了一樣會殺了你,別以為我會像你爹娘一樣慣著你。」
奉英一番話本是真心,卻沒想到此人忽然發作,看他目眥欲裂,似傻如狂的樣子甚是可怕,也不敢反駁,只是抱了身子,聲若細蚊道:「我沒有爹娘,是我爺爺一直帶著我的。」說著眼圈又紅了起來,忍了又忍,還是沒能止住眼淚,低聲哭了起來。
黑衣人怔了一怔,不知該說些什麼,二人半響無話,又過了會兒,那黑衣人才說:「早些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奉英低聲問:「我們去哪兒?」黑衣人也不答,又去取了幾塊馬肉烤了起來。奉英見他不言,也不敢多問,倚著石壁兀自睡了。
奉英迷迷濛蒙,一會兒看到陽光燦爛,爺爺正坐在老屋門前的藤椅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手,一會兒又看到冬雪紛飛,雲錦頑皮地叫他過來堆雪人。又忽然雷雨大作,自己被一個黑衣人牽著,後邊一群穿盔甲拿刀劍的人在追,還放了好多大狼狗,他和黑衣人沒命的逃啊逃,忽然看到一座小屋,正要進去,開門的卻是那群追他們的人,那人揮刀就朝他砍去,他趕緊回頭跑,卻沒想到之前牽著他的人忽然大笑起來,拔劍一揮,就把他腦袋砍了下來。
次日清晨,黑衣人和奉英草草吃了幾塊馬肉,便再度啟程,一路翻山越嶺,餓了就吃些馬肉,困了就席地相依而眠,直行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天正午方見得煙火人家,放眼望去,城門高大威武,門樓相應,儼然一座大城。原來二人星夜賓士,此時已經過了河南到了長安城。因是帝都,故而民生安樂,全無奉英來地餓殍遍野之景。
黑衣人下馬無言,牽了奉英順著人流入城,及到關口,便有守城軍官攔路檢查,那軍官見他一身黑衣,蒙面佩劍,自是不肯輕易放行,翻看過行李之後便要搜身,黑衣人也不言語,看似應允,卻不料那軍官剛伸手上來,臉上便吃了一巴掌,掌力之重,直打得那軍官後退連連,半響方才站定,右手捂臉,吐出兩顆槽牙來。那軍官大怒,指著黑衣人罵道:「哪裡來的惡賊,敢在天子腳下撒野!不想活了是嗎?」旁邊數名持戟侍衛應聲而出,將黑衣人團團圍住。那軍官拔了佩刀,架在黑衣人脖頸上罵將起來。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直聽得一旁的奉英為他提心弔膽,心道:「這人瞬間能斬殺十多名強盜,要取你項上人頭實在是再簡單不過」見他仍是罵罵咧咧,索性不再看他。
黑衣人也不拔刀,冷冷地問:「你們京兆尹李長存呢?叫他出來見我。」仍是深沉的低重音,不似人語,穩平之中自帶威嚴。那人聽他言辭若雪,語態有威,又直喚太守其名,倒多了三分驚恐,不敢再罵,說道:「我...我這就去傳話。你...你稍等。」竟逃似得去了。
過了片刻,只見幾名軍官擁了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紫袍烏冠,正是長安太守令李長存。李長存見到那黑衣人,竟如迎貴客,不能自已。。
此時數名軍官仍是持戟相對,黑衣人見太守來到,哼了一聲,也不正眼看他,太守見手下如此,大聲斥責不止,揮手命撤了兵刃,拱手道:「果然是幽並客大俠,小人手下無知,得罪大俠。還望恕罪。」言語之間,甚是惶恐。旁邊軍官百姓見堂堂太守對一個黑衣行者畢恭畢敬,不由得煞是驚奇,心想「這黑衣人好大的來頭。」
奉英此時方知此人名叫幽並客,但畢竟年幼,不知這姓名本非真名,只道「好奇怪的名字」其他亦並未多想。只聽得幽並客冷道:「我命你在此接應,為何不到?」那李長存只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大人明鑒,小人自收到消息后,日夜在此恭候,片刻不敢疏忽,只因適逢正午,尚未進食,方才離開了片刻,誰知正趕上大俠入關。絕非小人玩忽職守...」幽並客冷笑一聲道:「今日起,不許派人追查這孩子在城中去處,也不許暗中窺探,若是讓我知道你悄悄告密,小心你項上人頭。」說著牽了奉英徑自離去,只留下那太守在原地如蒙大赦,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