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卧龍寨 第三十章 金枝要定親了
自打上次金枝挨打之後,就一直給馬國海兩口子盯緊了,就算是上個茅房,金枝娘也會在茅房門口看著,唯恐怕稍不留心,金枝就會跑出去找金錘那小子去。好在這些日子金錘那小子不聲不響地在這個寨子里看不見了,馬國海兩口子的心才算放得輕鬆一些。馬國海兩口子的心裡是輕鬆了,可金枝的心裡更不是滋味兒了。這些天姥姥家不停地來人為斗叉子哥張羅著說媒拉縴,她也很清楚,姥姥家那邊給斗叉子牽扯的人家,都是一個條件,就是拿自己給斗叉子哥換親。只要爹娘答應了,很快她就會嫁出這個寨子。原本想著在爹娘為斗叉子哥選好人家之前,自己能再見上金錘一面,咋的也沒有想到金錘會不聲不響地不見了。雖說金錘讓升把子個傳過話來讓自己等著他回來,可他也沒有告訴升把子個一個日期呀。萬一爹娘催得緊了,自己也等不得啊!就在她這樣尋思著金錘會去了啥子地方又會在哪一天趕回來的時候,院子里好像又來了姥姥家的啥人。她的心裡不由得一個哆嗦,這些天來,姥姥家的來人像趕集上店兒一樣的勤快,爹娘也忙著張羅帶上斗叉子哥隨著姥姥家的來人東一頭西一頭地去相親看家。每到這個時候,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里去了,唯恐爹娘看上了哪一家,然後就開始忙著操辦娶兒媳嫁閨女的事兒。一旦爹娘看上了哪一家,自己這輩子就真的跟金錘沒有緣分了。
她小心地聽著院子里的動靜,心裡卻像長了草似的慌神兒了,說不準今兒的來人會牽扯一個讓爹娘滿意的人家,這樣的話,自己出嫁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外面的院子里倒沒有啥子動靜,金枝仔細地聽了一陣,這才回過神兒來瞅著自己這些日子背著爹娘繡的鴛鴦枕巾。她抓起這塊已經繡得差不多要完活兒的枕巾,止不住心裡一陣子委屈,兩眼一熱,就再也看不清枕巾上綉出的那兩隻戲水鴛鴦了。這是綉給自己和金錘兩個人的枕巾,自己多想快一些有那麼一天,金錘把自己娶到家裡去,洞房裡兩個人頭挨著頭枕在這塊枕巾上,心貼心地說著說不完的話。可是,從這些天爹娘緊鑼密鼓地要給斗叉子哥相親來看,自己的這個心愿會像洗衣裳時的胰子泡兒一樣,噗地炸開了,就再也不會合到一塊兒去了。金錘呀,你咋的會在這個時候不聲不響地就不見蹤影兒了呀!
院子里還是來人了,一聲招呼讓金枝馬上收起了手裡的枕巾。姥姥家那個被人們喊作巧嘴八哥的遠門子妗子唱戲掛喇叭似的在院子里很敞亮地嚷著,口氣像半路上撿了大元寶一樣的高興。聽到這個巧嘴八哥妗子這樣在院子里招呼著和爹娘說話,金枝的心緊得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個巧嘴八哥妗子這些日子受爹娘的託付,一直在忙著張羅給斗叉子哥的親事兒牽線搭橋兒,只要她把這根線給扯上了,把這個橋給搭上了,自己也就要給嫁出去了。
「大兄弟,大妹子,這些日子可把我給折騰苦了,為了大外甥的事兒,我這兩條腿一天到晚跑得生疼,晚上往床上一躺,大腿根子發酸,兩腳跟發漲,跟要瘸要掉似的。」巧嘴八哥有恩似的埋怨著說,「咱們家這事兒,跟別人家還不一樣。別人家的孩子提親,只要兩個孩子能對眼兒就成。咱們家,得考慮著那邊的閨女家是不是跟大外甥般配,還得思摸著那邊的男娃子是不是配得上外甥女兒。不好聽的話說,兩邊的四個孩子都半斤對八兩,有個大差不差的,這才能想著去說叨。你們兩個想想,這樣的人家不好踅摸啊。你們兩個可不知道,今兒這一家,我三天三夜沒睡覺,白天掃聽,夜裡思摸,費了好大的勁兒,費了好大的心思,才算找到這樣的人家。我又在心裡把你們這兩家掂量了好幾天,覺得半斤八兩也差不多,就今兒過來跟你們兩個說叨說叨,讓你們兩個心裡有個底兒。我把那邊的情況跟你們念叨念叨,你們兩個人在心裡合計合計,要是覺得成,咱們就定個日子讓幾個孩子見個面兒。雖說孩子的親事兒咱們當老人的當家,眼下這個世局走到了這一步,讓孩子們見個面兒,走個過場兒,也算是咱們沒有把這事兒從孩子們的頭上邁過去。」
「你看這事兒,讓嫂子你費心了。」金枝娘向巧嘴八哥陪笑著,勸讓著要她進屋坐著。
「我就不進屋坐了,這還有事兒催著我呢。這不是嗎,南庄她二姨家也托我給孩子說親,定的今兒這個日子讓兩個孩子見面兒,我這還得趕著回去領著他二姨家的孩子去閨女家。今兒我過來,就是跟你們兩個說叨一聲,讓你們在心裡捉摸捉摸,等你們兩個合計好了,讓人捎個話,成與不成的,我得跟那邊的人家回個話兒。今兒我過來把那邊的家底兒啥的跟你們說叨說叨,你們還哦在心裡掂量。」巧嘴八哥有些得意地向馬國海兩口子說,「這事兒也不是著急的事兒,你們兩個好好掂量掂量。不過我覺得,我琢磨著那邊的人家挺合適,錯過了,以後想再碰上這我么合巧的人家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嫂子倒是先說說那邊的啥子家境。」金枝娘聽巧嘴八哥這麼一說,馬上就有些沉不住氣了,盯著巧嘴八哥追著說。
「家境都是莊戶人家,沒啥子特別的光景。不過,那邊那兩個孩子,我倒覺得挺合適。不說那閨女長得有多俊俏,反正我認為跟咱們家的斗叉子聽般配。那閨女心也靈,手也巧,是咱們莊戶人家過日子的人。就是那邊的男娃子有點兒褒貶兒,小時候生了幾年的癩頭瘡,頭上的頭髮少。不過,不瞎不瘸的,人又能幹,是地里的一把好手兒。咱們莊戶人家圖的是個啥?不就是種地過日子嗎?我估摸著這事兒要是能成,等金枝嫁過去就有的福享了。」巧嘴八哥眨巴著兩眼看著金枝娘。
「頭髮少倒不是啥子多大的褒貶兒,只要知道幹活過日子就成。」金枝娘回頭看了一眼金枝爹,笑著向巧嘴八哥說,「只要知道幹活過日子,人厚道就成。」
「是啊,咱莊戶人家講的就是吃飯幹活過日子。你們兩個人想想,咱們是親戚,斗叉子和金枝是你們的孩子,也是我家的孩子,以後他們兩個過得好了歹了的,我能不上心思摸?掃聽到他們這家人之後,我又拐彎抹角兒地打聽了好幾天,證實了那邊的兩個孩子的為人處世,我這才過來跟你們兩個透個底兒。那是那邊的男娃子不是成手兒後生,咋的咱也不能想著去攀扯這門親事兒。」巧嘴八哥皺著眉頭盯著金枝娘,很是那麼一回事兒地說。
「嫂子說得對,那邊兩個孩子是啥樣的人,總歸咱們得看上一眼。再說了,咱們都是粗人,也不圖人家啥子級七級八的,人厚道,知道幹活吃飯就成。」金枝爹在旁邊接過巧嘴八哥的話說,「話又說回來了,斗叉子年齡也不小了,他的事兒讓人費透心了,他能馬上結親成家,我們也就心落地兒了。」
「倒是啊,能不著急嗎?咱們這當爹娘的圖的詩歌啥?就是能眼看著孩子樂樂呵呵地過上一家人。」巧嘴八哥迎著金枝爹笑了笑說,「大兄弟也是個明白人兒,這事兒呢,我也就不多說啥子了,那邊都是啥情況我也丟跟你們說了,這兩天你們也好好合計合計,成的話就給我傳個信兒,我好過去給張羅這事兒。前兩天我也只是跟人家提個影兒,到底這邊是啥子情況,我也沒跟人家說叨,必定咱們是親戚,得依著咱們這邊的主見,我才好去跟人家牽扯這事兒。咋的也不能把咱們這邊的情況撂給人家,省得人家那邊對咱們有啥子想法,有啥子看法兒。總歸孩子拖到眼下這個年齡還沒有成家,不是啥子光彩的事兒。」
馬國海眨著兩眼向巧嘴八哥點了一下頭。
「這事兒就這麼著,我這還得趕回去到南庄他二姨家。你們呢,這兩天合計合計,也跟孩子商量商量,有個准信兒就跟我說一聲。」巧嘴八哥見金枝爹基本上算是同意了她的說法,馬上就著急著要回了。
「你看,這事兒讓你這樣費心,到家裡連碗熱水也沒有喝一口,這就又要著急著回。」金枝娘見巧嘴八哥要走,馬上很難為情地笑著向巧嘴八哥說。
「大妹子,你這話就說得外道了,都是自家人,啥子喝水不喝水的。再說了,這是咱們自家孩子的事兒,本該操心費神,哪兒用得著這樣客套。你這樣一客套,讓外人聽見,還以為咱們是多遠的關係似的。」巧嘴八哥笑著看著金枝娘,有些埋怨似的說。
「嫂子,你這有事兒,也就不留你住下了。這兩天我跟金枝娘掂量掂量就過去給你個准信兒。那邊你還得多費些心思,該跟那邊說叨些啥子,你也在心裡捉摸捉摸。不管這事兒成不成,哪天讓斗叉子把你接過來,好好款待你幾頓飯。」馬國海見巧嘴八哥著急著要走,向巧嘴八哥笑著說,「不管咋的,必定咱們是親戚,我尋思著不是成手的人家,你也不會跟咱們的孩子牽扯。」
「就是啊,大兄弟。你想,咱們是親戚,要是那邊的人家有啥子不厚道的地方,這事兒要是成了,以後孩子要是有啥委屈,我還有法兒跟你們見面嗎?」巧嘴八哥看了看金枝爹,又瞅了瞅金枝娘,說著就屁股風擺楊柳似的走了。
金枝在屋裡聽見爹娘送走了巧嘴八哥妗子,擰緊了的心才算稍稍鬆了一些。不過,聽巧嘴八哥妗子跟爹娘說的那些話,估摸著這次真的會把事情定下來了。要是這樣的話,怕是等不到過年,自己就該嫁出去了。金錘啊,金錘,你到底去了哪兒了呀?咋的就這麼狠心著只讓升把子捎句話就走了呢?咋的不在家等著跟俺見上一面再走啊?金枝又拿出那塊鴛鴦戲水的枕巾放在面前仔細地盯了一陣,此時她覺得整顆心像給啥子掏了一樣的疼一樣的空,兩眼的淚水也在不覺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到了那塊鴛鴦戲水的枕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