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老鴰窩 第9章 破瓢嘴

第二部 老鴰窩 第9章 破瓢嘴

村子里連續走了老劉奶奶和老瘋子,這讓整個村子一時間緩不過氣兒來,老少爺們兒們的心裡都像壓了塊石頭一樣不輕鬆。

「這倆人一走,整個村子里少了很多東西一樣顯空了。平日里,老劉奶奶這家走走,那家串串,順便幫手做點兒啥活兒。老瘋子整天在村子里這兒一嚷,那兒一罵的。這兩個人這麼走了,心裡還怪想她們兩個的。」陳二嫂子看著從外面回來的陳二哥,嘆了一口氣說。

陳二哥看了一眼陳二嫂子,說:「是呀,有老劉奶奶在,她能幫著過村子里不少人家攆個雞趕個狗的。誰家要是人手兒分不開了,她還會搭一把兒。雖說老劉奶奶人老了,沒啥力氣,可有她那一把兒幫襯,人就能緩過氣兒來。」

「我咋的聽說老劉奶奶並不算老,是身子骨不好,顯得老了。」陳二嫂子皺了一下眉疙瘩,看著陳二哥說,「聽人說老劉奶奶的事兒都在那個本本上寫著了。」

「說到這兒,我想起了三神經,那個東西真不是個玩意兒,還懷疑老劉奶奶不是個英雄。我就琢磨著哪天生產隊不能出工了,去卧龍寨找咱那個表兄弟過來,當著全村的老少爺們們把老劉奶奶的那個本本兒上寫的字都念給大家聽聽,讓他三神經沒個屁放。」陳二哥有些生氣了。

「你跟他三神經生哪門子的氣呀,他就那個德行。」陳二嫂子見陳二哥臉上有些難看,勸了一句,說,「他一個人不認為老劉奶奶是個大英雄又能咋的,只要村子里的人承認老劉奶奶是英雄就成。」

「當時我看見三神經那嘴撇的跟破鞋底子抽了似的,真想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陳二哥氣兒不順地說,「誰看到他當時那個樣子,都會想上去扇他耳刮子,他還蹦躂著要對趙大牙動手呢。」

「你們幾個呀,跟他較個啥勁兒呀。」陳二嫂子看了看陳二哥,「村子里的老少爺們兒們誰不知道他的德行?跟他較勁兒,丟咱的身價。」

陳二哥聽了女人的話,點了一下頭,回著女人的話說:「也是!」

「我說呀,這兩天咱家這個娃兒咋吃奶的時候老是往外嗆奶呀?是不是著涼了還是咋的了呀?以前那三個孩子可沒有這事兒。」陳二嫂子見男人消了對三神經的氣兒,話就扯回到了自家的孩子身上。

「這個我哪兒知道呀,要不咱就請個先生過來給孩子看看。」陳二哥皺了一下眉頭。

「我就琢磨著這事兒呢,這孩子老是嗆奶也不是個事兒呀。」陳二嫂子盯著男人說。

「我這就去請個先生,趁這個時候收工吃飯,晚晌就沒工夫了。」陳二哥說著就出了門。

陳二哥走出村子不大會兒,遠遠地瞅見賴寶慶的女人手裡牽著賴毛在一個十字路上站著,賴毛面朝著老瘋子弔死的地方。他心裡馬上就清楚了,這是賴寶慶的女人在給賴毛叫魂。前兩天賴毛給老瘋子嚇著了,要這樣連續叫上三天,才能把賴毛嚇走了的魂兒給叫回來。給人叫魂的時候周圍不能吵鬧了,不然的話,嚇走的魂兒就聽不見家人的叫喊了,也就很難回來了。他繞過賴寶慶的女人和賴毛,斜插著一條小路去給自己的孩子請先生了。

賴寶慶的女人先是彎腰在地上用樹枝子畫了個圓圈,又在圓圈裡畫上一個十字架兒,賴毛面對著掉魂的方向站在這個十字架上。待賴毛站得穩了,她開始嘴裡念叨著一些禱告神靈的話,念叨一陣之後,她向著賴毛丟了魂兒的方向伸手一抓,然後把抓的魂兒往賴毛的後腦勺上一放,同時嘴裡喊著:「賴毛,來家了!」她這樣喊上一句,賴毛隨口答應一句:「來了。」賴毛回答之後,她就一手捏著賴毛的一個耳朵垂兒,嘴裡又是一句:「摸摸耳朵垂兒,賴毛不掉魂兒。」就這樣,她連續向賴毛丟魂兒的方向伸手抓了六次,嘴裡也隨著把抓回來的賴毛的魂兒往賴毛的後腦勺放了六次喊了六句「賴毛,來家了。」賴毛應了六句「來了」。在她第六次捏過賴毛的耳朵垂兒之後,這就牽著賴毛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家走,一邊走,她的嘴裡一邊叫著「賴毛,來家了」,賴毛也一句一句地回應著她的喊叫。

這樣的叫魂看起來就這麼簡單,其實有很多的講究,就這叫完魂兒回家的路上,無論碰到了什麼人,也無論別人會說啥,都不能應承,不然的話,叫回來的魂兒就會半路上又給丟了。要是叫回來的魂兒半路上給丟了,會沒有方向地亂跑,就再也不好叫回來了。過來的人也都知道這些規矩,碰到有誰家給孩子叫魂回來,遠遠地就會躲開了,免得驚動了還沒有完全俯身的魂兒。

賴毛娘牽著賴毛的手,一路急趕著往回走,嘴裡也一直沒有閑著。她害怕半道上碰上哪個多嘴的傢伙,害得孩子的魂兒叫不回來。也別說,人們常說,怕了就有鬼,癢了就有虱。她扯著賴毛剛進村子,迎面碰上了老煙槍的女人破瓢嘴。這個女人,除了一張嘴,就沒人了。她不由得眉頭一皺,想躲開這個女人,可已經躲不開了。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哎吆,這娘兒倆做啥去了,這樣慌慌張張地往回趕?」破瓢嘴瞅見賴毛娘和賴毛,遠遠地就笑著臉跟他們打招呼,「該不會是路上拾到金元寶啥的,這樣著急著往家走,怕人知道?」

賴毛娘剛想張口回她,心裡一個激靈,不能跟她說話,這是給孩子叫魂回來,孩子的魂兒在身後跟著呢。

「咋的不說話呀?準是拾到啥子值錢的東西了,怕跟我說話說漏了嘴!」破瓢嘴見賴毛娘沒有回應她的招呼,仍是臉上笑著很熱乎地向賴毛娘說著些逗趣的話。

賴毛娘在心裡嘀咕著一定不能跟這個破瓢嘴女人說啥子,要不,孩子的魂兒就會給她的破瓢嘴攪合丟了。她不由得緊握了一下賴毛的手,嘴裡還嘀咕了一句:「賴毛,來家了!」

賴毛聽見娘的叫,就應著一句:「來了!」

「啥子來了呀?這孩子大晌午頭說夢話吧!」破瓢嘴不知道咋的一回事兒,就順著賴毛的話說開了,「小雞仔子爺們兒還來了,你有那個本事來呀?來了是女人的事兒。」

賴毛娘心裡一陣地窩火,這個破瓢嘴女人真是個破瓢嘴!她瞅了一眼破瓢嘴,鼓著腮幫子拽著賴毛繼續往家走。

「你這女人是咋的了?我哪兒得罪你了?」破瓢嘴見賴毛娘對著自己鼓著腮幫子,心裡也是一陣的迷糊,這個女人今兒是咋的了,我陪著笑臉跟她說話,她咋還這樣瞅我呢?

賴毛娘仍沒有回應破瓢嘴女人,只是緊拽著賴毛往家趕。

破瓢嘴不樂意了,就緊追著賴毛娘他們娘兒倆身後,嘴裡不停地追問著賴毛娘:「我說賴毛娘,我可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呀,今兒對我鼓鼻子瞪眼的,你得跟我說個道道兒出來。」

賴毛娘拽著賴毛腳下的步子放得更緊更快了,頭也不回一下地緊趕著就到了家門口。這個時候,她放開嗓子向著院子里喊了一句:「賴毛,來家了。」

早已等在院子里的賴寶慶聽見女人在院子外面這樣一嗓子地喊,就在院子里亮開了喉嚨答了一句:「來了!」

「這是在給孩子叫魂兒的呀,怪不得不理我了呢,我還以為是哪兒得罪你了。」破瓢嘴這才明白賴毛娘為啥一路上不跟她說話。

賴毛娘扶著賴毛在院子門口站下來,她又伸出手來向著過來的方向抓了一把,然後把抓過來的魂兒又放到了賴毛的後腦勺上,摸了摸賴毛的頭髮捏捏賴毛的耳朵垂兒,說:「摸摸毛,嚇不著。捏捏耳朵垂兒,賴毛回了魂兒。」做完了這些,她拍了拍賴毛的頭,說,「回家了!」

賴毛的魂兒給賴毛娘叫回家來,她這才回過頭跟破瓢嘴說話。

「前兩天賴毛這孩子不是給老瘋子弔死給嚇著了嘛,這給他叫魂兒呢,半路上哪能跟你說話呀。」賴毛娘向破瓢嘴解釋著說,「今兒是最後一天,孩子的魂兒叫回來,這心裡才踏實。」

「剛才我也不知道你這是給孩子叫魂兒,要是知道,也不會找著你去說話了。」破瓢嘴有點兒對不起的樣子說,「你家賴毛爹前兩天不是也給老瘋子的魂兒撞上了嗎?這老瘋子咋的就跟你家纏上了呀,我看這中間一準有啥說道有啥講究。」說完,她擰著眉疙瘩緊瞅著賴毛娘。

「這能有啥說道啥講究呀,賴毛爹身子虛,又膽兒小,夜裡有個老鼠啥的在屋裡一呼隆,就用被子蒙著頭睡。一個大老爺們兒,半夜起來起夜,都要人先把洋油燈點上,要不,認可憋著,也不敢下床。」賴毛娘倒沒有覺得老瘋子的魂兒跟自己家有啥說道有啥講究。

「那樣膽小呀!我們家那個可不是,半夜三更不睡覺,摸瞎眼兒鼓搗著就能裝上煙袋吸煙,」破瓢嘴似乎為老煙槍半夜摸黑能鼓搗著裝煙吸煙袋有點兒炫耀了,「吸得吭吭咔咔地咳了,也不住嘴,屋裡的老鼠都給他的咳嗽嚇得不敢動靜。」

「這倒好了,省得喂貓逮老鼠了。」賴毛娘笑著撇了一下嘴。

「可不是咋的?也真是,我們家的老鼠就比別人家少多了。」破瓢嘴點了點頭,忽地緊盯著賴毛娘問,「你聽說了沒?三神經好像有啥子風聲,不過這事兒咱也沒親眼看見,也不敢說個確切。」

賴毛娘很奇怪地看著破瓢嘴,搖了搖頭。

「有人看見他跟雞宿眼的女人眼神兒不對勁兒。」破瓢嘴湊近賴毛娘,很神秘地小聲說。

賴毛娘一驚,馬上正著臉色對破瓢嘴說:「這事兒可不能瞎叨叨!別沒有的事兒叨叨出啥事兒來,到時候會鬧出大事兒來。」

「我也不相信有這事兒,三神經那個德行,誰會跟他有個眉眼呀。雞宿眼的女人又比他三神經年輕不少,能會跟他三神經有啥事兒?可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還說去年就看見過他們兩個提著褲子從麥地里出來過。」破瓢嘴撇著嘴很是一回事兒地說。

「我這要給他們爺兒幾個做飯了,吃過飯還得出工下地幹活。你也趕緊回去做飯吧,也別跟我說這事兒,剛才你說的那些我啥子也沒聽見。」賴毛娘見破瓢嘴還想往下說啥子,就借口要做晌午飯了,催著破瓢嘴回去。

「我們家吃過了,早上蒸的菜嘟嚕子,我一頓做兩頓的飯,省柴又省事兒。」破瓢嘴好像沒有聽明白賴毛娘話里的意思,笑著說。

「一家人都吃剩飯呀?這天剛轉暖,不怕涼著了家裡人的胃口?」賴毛娘也知道破瓢嘴經常這樣一頓做的兩頓吃,但她還是裝出驚奇的樣子看著破瓢嘴。

「咱們這莊戶人家,個個都是鐵胃口,沒那麼嬌貴。再說了,家裡人都習慣了,胃口也磨出來了,大冬天吃冰凌渣子都沒事兒。」破瓢嘴似乎為自己把家人的胃口磨練得能如此不怕冰凍很驕傲地說,「咱這些人家,餓得著急了,磚頭瓦塊兒都能嗑巴嗑巴往肚子里咽。」

「那是你家的人身體壯實,不像我們家他們這爺兒幾個,一頓飯做得夾生了,爺兒幾個都會鬧肚子。」賴毛娘看著破瓢嘴,心裡就是覺得對她納悶,這個女人生得真是稀奇,跟別的女人感覺就是不一樣,一張嘴巴整天仙女散花似的到處招搖,估摸著不讓她吃飯都行,捂了她的嘴不讓她說話,跟拿繩子勒她脖子一樣難受。是不是她的舌頭比別的女人的舌頭長得都要長出來不少呀,不來回在嘴裡動著就不安份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家的他們爺兒幾個也是不習慣,慢慢我就讓他們習慣了。你看我們家的那幾個孩子,沒見過有啥病啥災的,結實著呢。」破瓢嘴伸頭往賴毛家的院子里瞅了瞅,說,「就你家賴毛爹那身子骨兒,要是在我手裡調教,要不得三兩個月,一準也把他調教得鐵疙瘩都能啃,身子骨兒結結實實的。在你手裡,他咋的還會虛了,是不是夜裡動太多了?男人那點東西,經不住咱女人折騰,沒聽說嗎?白天吃頭牛,也不夠夜裡流一流。以後你就夜裡少折騰他,慢慢身子就硬實了。我們家的老煙槍,我就不經常折騰他,我要是經常折騰他,他煙袋吸得又那麼厲害,還不把他折騰散了架子呀。」

賴毛娘見破瓢嘴往自家的院子里瞅,心裡馬上就知道了她是想進院子里噗嗤她的破瓢嘴,這個女人要是往自家的院子里一進,這張嘴就是開了閘的水,那可有的噗嗤了,說不准她能噗嗤出別的啥子能招惹是非的話把子來。

破瓢嘴見賴毛娘沒有讓她進院子的意思,馬上笑著對賴毛娘說:「去你家討點兒水喝,吃了一肚子的蒸菜,菜也讓我拌面的時候鹽放多了,在家也沒喝水,這陣兒渴得緊了。」

賴毛娘的頭轟地一聲響,這個女人今天還不好打發了,狗皮膏藥似的粘上了。正當她不知道該咋樣放破瓢嘴進自家的院子的時候,忽地遠遠地瞅見三神經女人挺著個大肚子一搖一晃地挑著兩桶水過來了。這個三神經也真是,女人的身子都這樣了,還不心疼著。她忙奔了過去,老遠就喊著讓三神經女人把水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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