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老鴰窩 第23章 陳國忠的女人心裡樂開了花
灶房裡的棟樑娘忙著燒好了大鍋又開始倒騰小鍋,去年秋上炸的芝麻葉經了一個冬,又經了一個春,幹得嗑嗑叭叭地響,要開水燙了才能折騰著做菜。她先是往小鍋里添上幾瓢水,順勢煮了四個鴨蛋進去。
芝麻葉炒鴨蛋這活兒還真沒幹過,也不知道炒出來會是啥味道。還有芝麻葉掂對菈薘菜,以前也沒有這樣吃過,今兒晚上也就瞎搭配著吃了。她一邊琢磨著這些,心裡還在牽挂著堂屋裡的事兒,剛才像是棟樑那孩子回來了,也不知道孩子心裡會咋的尋思。想到這兒,她不由得伸頭向堂屋招呼了一聲陳棟樑。
陳棟樑聽了娘的招呼就來了灶房。剛進灶房,娘就著急地問:「孩子,你咋的琢磨的?」
「你跟爹你們兩個說行就行。」陳棟樑坐到鍋門口娘的身旁,看著娘說。
棟樑娘回頭看了一下灶膛,手裡的燒火棍把要掉出來的柴草往裡面捅了捅,說:「我看馬花那閨女挺好,依著娘的意思呀,都是過日子,你也不小了,就把這事兒定了吧。」
陳棟樑沒有回答娘的話,低頭伸手抓了一把面前的柴草填到了小鍋的灶膛里。
「孩子,這人哪,早晚都要走這一步。婚事兒,耽誤不起,早了要比晚了好。要是再過兩年你的事兒定不下來,能把我跟你爹愁瘋了。」棟樑娘繼續往灶膛里添著柴,說,「過了這個年齡就不好找了,誰家願意把閨女嫁給一個比自家閨女大不少的人呀。這事兒定下來,娘和你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哪怕往後推遲幾年再結婚,娘和你爹心裡也都有個底兒。」
「這事兒只要你和爹心裡滿意,就按著你和爹的意思辦吧。」陳棟樑沒想到今兒晚上賴寶慶會來這兒給自己提媒說親,更沒有想到賴寶慶要給自己說的是馬花,到現在他還覺得自己像在夢裡一樣沒有癔症過來。
棟樑娘見兒子這麼說,心裡頓時像五月的鮮花開在了燦爛的陽光里。她讓陳棟樑幫著照看灶膛里的火,就起身開始捯飭著燙芝麻葉。
陳棟樑欠起屁股坐到娘剛才坐的墩子上,開始招呼著往灶膛里添柴燒火。
棟樑娘把掛在牆上的那一串子芝麻葉取了下來,回頭瞅著小鍋琢磨著解下了四把兒芝麻葉,然後又把那一串子芝麻葉重新掛回到牆上去。
小鍋里的水呼呼啦啦地響開了。
棟樑娘找到了一個盆子放到鍋台上,取下來的芝麻葉往盆里一放,掀開鍋蓋兒,水瓢從鍋里舀出一瓢水澆到盆里的芝麻葉上。頓時,盆里枝枝楞楞的芝麻葉一下子就塌軟了下去。她試著用兩個手指捏著盆里的芝麻葉翻了兩下,急忙縮回手放到嘴上吹了幾下,然後又試著用手來回翻盆里的芝麻葉。
陳棟樑把灶膛里的火燒得小了,灶膛里的火還是把他的臉映得像塗了一層黃油一樣。
「孩子,這事兒定下來了,等個一年兩年的咱把她娶回來,爹和娘的心就算全放下去了。」棟樑娘一邊折騰著盆里的芝麻葉,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心裡的話,「咱這小戶人家,講的就是吃飯過日子,長得好也好,長得丑也好,一天三頓飯只要能吃到肚子里去,這一天的日子就算過去了。再說了,馬花那閨女長得也好看,她爹又是咱們村子里的頭人,娶了她,咱也不吃虧。娘也在心裡琢磨了,等你們兩個結婚以後,咱這兩家就你們兩個孩子,兩家又在一個村子里住著,有個啥事兒的話,兩家擰成一股繩兒,日子也會滋潤。」
陳棟樑聽著娘的話,不住地眨巴著兩眼咬著嘴唇尋思著啥子。
棟樑娘見盆里的芝麻葉燙得軟和了,就從水缸里舀出一瓢涼水兌到盆里去,這才開始兩手搓洗盆里的芝麻葉。
「娘,就是這事兒定了,我想停兩年再結婚。」陳棟樑尋思了一陣,抬起頭看著娘說。
棟樑娘一怔,抓在手裡的芝麻葉又給丟進了盆里。這孩子咋的老是跟別的孩子想的不一樣呀?別的孩子都是想著找點兒娶媳婦,自家的孩子倒好,都二十二歲的人了,結婚這事兒還不急不躁的。看人家二十二歲的孩子,都抱上後人了。這孩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呀?
陳棟樑見娘盯著自己,對娘笑了一下,說:「我是想這一結過婚,事兒就多了。」
「事兒多啥呀?不就是幹活吃飯過日子嗎?誰家結婚都一樣,沒聽誰說嫌棄結婚就事兒多了。」棟樑娘這才怔過神兒來,重新撈起盆里的芝麻葉,說,「你這孩子呀,就是想讓我和你爹跟著你一輩子,像眼下一樣,啥事兒也不用插手。孩子呀,這事兒定下來,你就是再停上十年結婚,還是這個樣子,出工幹活,收工吃飯,別的還能咋的?」
「娘。」陳棟樑抬頭看了一眼娘,想要說些啥子,又閉上了嘴巴。
「這孩子,想說啥就跟娘說吧。咋還嘴裡噙個熱茄子似的?」棟樑娘把手裡的芝麻葉揉了揉,兩手合著擠出水來,看著兒子說。
「我就是想再過兩年咱們家的日子能緩和了再把她娶過來,那時候日子過起來就不那麼緊手了。」陳棟樑低頭看著灶膛里的柴火說,「眼下咱家的日子,再添上一個人吃飯,就更緊巴了。」
「傻孩子,啥時候日子是個緩和呀,去年這樣,今年這樣,明年還會是這樣。咱這樣的人家,就是這樣的日子,也別指望著會有啥大的緩和,哪年能多分二斗糧食就算好年景了。」
「總不會這樣下去吧。」陳棟樑把燒火棍在灶膛里扒拉了兩下。
「還能咋的?」棟樑娘把手裡擠幹了的芝麻葉放到案板上,嘆了口氣說,「現在就不錯了,比起我小時候,年景滋潤多了,能這樣過下去就合心了。」
陳棟樑聽了娘的話,就不再吱聲了。
「眼下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當初我和你爹結婚的時候,你爹就一個庵棚子把我娶過來了。那庵棚子,四周圍秫秸扎的牆,裡外上了一層泥巴,四面還透風。你奶奶死得早,你爺爺也不咋的當事兒,這不湊合著也過來了嗎?」棟樑娘一邊忙著手裡的活兒,一邊跟兒子說著話,「後來,你爹一個人自己拉土搭起了這三間房子,一住就是二十來年。眼下爹娘的心思都在你一個人的身上,等你結婚了,成家了,爹娘就是死了,也閉眼了,也能去見咱們祖上了。你要是就這樣拖拉著,萬一哪一天我和你爹哪一個走了,連祖宗的臉都沒法兒見。今兒賴寶慶過來說要給你說個人家,娘這心裡呀,比吃了白面膜都舒坦。」
陳棟樑的心裡一直酸酸的。
「再說了,馬花那閨女,人長得好看不說,打自小你們就在一起玩耍,誰有啥秉性,啥脾氣,都摸得清楚,以後過日子都能相互照應著。娘也琢磨了,就是找個生人家的閨女,那閨女會是啥脾氣,會是啥秉性,一時半會兒家裡人還摸不著。這多好,馬花沒有過門來,咱就知道以後的兒媳婦是啥樣的人,心裡有個底兒,也不擔心以後相處了。」棟樑娘把燙好的芝麻葉來回洗了幾遍,然後在案板上用切菜刀來回又攔了幾刀,這才轉過身收拾著把小鍋清洗了,讓兒子往灶膛里加柴燒火。
陳棟樑依著娘的話把小鍋的灶膛里的火燒得旺了。
棟樑娘從案板下面端起那個葫蘆大小的油罐子,小提子提了一提子油放到小鍋里,然後她又往油罐子里看了看,心裡琢磨著油罐子里剩下的還有沒有半斤油,油罐子里的油要一家人吃到秋上,接著地里的芝麻才能往裡面添油呀。她食指抹了一下滴在罐子外面的兩滴子油,然後用舌頭舔了舔抹了油的手指頭,這才把油罐子放回到案板下面,回身急忙用鍋鏟子把小鍋里已經燒得冒煙的油糊拉了兩下,哧啦一聲把切好的芝麻葉倒進了鍋里。頓時,整個灶房裡充滿了稀稀拉拉的油炒菜的味道。
陳國忠和賴寶慶一番商議之後,決定要馬老二定出一個日子,讓兩個孩子在一塊兒說說話兒。正當他們高興著要灌上陳國忠過年時剩下來的半壺散酒時,忽地聽見外面有誰在扯著長嗓子血淋淋地罵啥子東西。
陳國忠側著兩個耳朵聽了一陣,嘆了一聲說:「老煙槍的女人破瓢嘴罵雞呢!」
「這個破瓢嘴……」賴寶慶也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