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反面教材

聽到劉老怪喚陸夢麟上台翻譯這些英語詩，班上同學們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快的譏笑聲。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以陸夢麟的英語「造詣」，別說翻譯這種程度的英文了，他大概連寫的啥都看不懂吧！他可是能考「五分」的猛人啊！

陸夢麟愣了一愣，有點不習慣的緩緩站起了身，在他的記憶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到課堂了，對於老師點名和上台解題這種事情，確實有點遲鈍。

而這位教英語的劉老師，在陸夢麟的印象中，是一個相當猥瑣的油膩男人。

他在教女生解題的時候，會刻意的將身子俯得很低，用老鷹捉小雞式的呵護，將那些可憐的女生籠罩在懷中。

他還曾經在小城的舞廳里與人爭風吃醋，被人打得頭破血流，然後裹著紗布給學生上課，吹噓自己在社會上是多麼的神勇。

就是這麼一個奇葩的人物，卻是柳紡一中高二年級唯一的英語老師，如果只是在學術上誤人子弟也就罷了，關鍵是這傢伙的人品還不怎麼樣，從來不知道學生的自尊心為何物。

像這樣故意點名讓陸夢麟上講台出醜的舉動，根本就不是為了檢驗學生的成績，而是純粹為了令人尷尬而取樂。

若是在二十年後，這樣的垃圾老師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但是在九十年代，特別是在缺乏教師隊資源的小地方，確實存在過。

在一片譏笑聲中，陸夢麟很認真的看了看黑板上的英文，撓了撓下巴，隨口道：「那個，我可能，譯得不太准。」

這句話才一出口，教室里又是一陣鬨笑。

陸夢麟這小子說話太逗了，含蓄，相當的含蓄啊！

如果他不是英語只考五分的神人，這話也許還有點說服力，但是現在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喜感十足呢！

陸夢麟滿臉坦然，在滿堂鬨笑聲中仍保持著身姿如槍，氣定神閑。

坐在左側第三排的班長蘇雪痕微微皺了皺眉，以微弱不可聞的動作輕輕搖頭，並沒有像其它人一樣露出譏笑的神色。

她覺得，劉老師在課堂上點陸夢麟這樣的偏科生來答題，完全是一種浪費大家時間的行為，況且這種嘲笑他人弱點的舉動，並不好笑，反而有點...猥瑣。

蘇雪痕就是劉老師口中的那個某天才，她在整個年級的成績穩居第一，而且很可怕的是從未被超越，比第二名永遠能拉開至少十五分的差距，加上她的性格冷淡，沉默寡言，雖然從小就是美人胚子，卻令人不敢隨意親近，甚至是有些敬畏。

男生們在私下裡喜歡以語文課本中的《愛蓮說》一文來形容蘇雪痕，「出於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此刻，站在課桌前的陸夢麟，居高臨下，能夠很輕易的將全班大部分同學的表情盡收眼底，很自然的也看到了蘇雪痕的表情。

望著那張曾經令少年時代的自己魂系夢牽的清麗臉龐，陸夢麟突然覺得有些感慨萬千。

蘇雪痕是自己見過最優秀的女孩子，她不僅長得異常美麗，成績格外優異，而且心地還很善良，可惜自己的學生時代實在太不夠出色了，在她面前自慚形愧，根本就沒有勇氣去接近這樣一位近乎完美的少女。

突然間，陸夢麟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目光炯炯的落在了蘇雪痕的身上。

因為他想起來了，應該就在半年後的高考前夜，蘇雪痕因為某件事情發揮失常，考出了自己最差的成績，與第一志願「燕京大學」失之交臂，令所有人扼腕不已。

如果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在大學畢業之後，蘇雪痕憑藉自己的優秀和努力，放棄了留校的機會下海創業，很快就積累到了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財富。

也許正因為在事業上太過專註和努力，她在婚姻上的選擇卻昏了頭，一段失敗的婚姻讓她頹廢到底，慘遭家暴，甚至香消玉隕。

只要一想到如此清麗善良的女生，在滾滾濁世之中卻落得那麼悲慘的下場，陸夢麟就覺得心中隱隱作痛，望向蘇雪痕的眼神中也充滿了難以言狀的情緒。

少女的敏感，讓蘇雪痕注意到了來自左上方的凝視，她並沒有迎合陸夢麟的目光，反而稍顯有些慍怒。

在這個少年如歌的年紀，男生對女生就算有傾慕之情，也只是在心底默默的念想，就連偷偷瞄上一眼都要鼓足了勇氣，哪有像陸夢麟這樣明目張胆的直勾勾盯著人家，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的課堂之上。

很快，同學們也發現了這個不尋常的細節，陸夢麟的目光一直盯著蘇雪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傾訴，這副模樣太令人心驚膽顫了。

「見鬼，他盯著蘇雪痕幹什麼？」

「他不會是想表白吧？這是瘋了么？」

「哈哈，這小子發顛了！連眼神都不對勁了！」

課堂上傳來同學們的交頭結耳，議論紛紛。

劉老師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皺起眉頭，滿臉不屑的說道：「ToadwantstoeatSwanmeat，癩蛤蟆永遠都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話，先把英語練好吧！」

此言一出，班上同學們又是一團鬨笑。

蘇雪痕頓時氣得把頭埋得低低的，對陸夢麟大膽無知的舉動更加生氣了。

一片鬨笑聲中，陸夢麟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九八年，蘇雪痕還只是個高中小姑娘，自己剛才的目光似乎太直接了些。

「陸夢麟！父母交學費是讓你來發獃的么？像你這樣的垃圾，其實真沒必要在我的課堂上發獃，去操場上打打籃球，鍛煉身體不好嗎？反正你也考不上大學，何必浪費光陰呢？」劉老師皮笑肉不笑的譏諷道。

不待陸夢麟說話，劉老師又繼續開啟嘲諷模式道：「未來是國際化的大時代，學不好英語，等於就是廢物！你們如果像他一樣，將來就只能去廠里扛大包，當苦力！」

說完這句話之後，教室里的鬨笑聲頓時少了大半。

大多數同學忽然覺得陸夢麟挺可憐的，被劉老怪當作了反面教材的典型，半點不留情面。

特別是那些英語成績較差的同學，更是嚇得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引火燒身，被劉老怪無差別攻擊。

陸夢麟聽到這番話，只是皺了皺眉頭，顯示出了與年齡並不相符的淡泊表情。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少年陸夢麟，被老師當眾羞辱，大概會羞憤難平，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想有個地縫鑽進去。

事實上，對於這個年紀的高中生而言，老師的影響和煽動性太強了，如果老師不喜歡哪個學生，大家都會似有若無的孤立他，而他本身也會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

不過，這些垃圾話對於擁有成年人靈魂的陸夢麟來說，卻完全可以不當一回事。

如果按照走出社會後的標準來看，面前的這位劉老師只不過是一名普通的高中老師而已，而且還是人品不怎麼樣的那種，實在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惡毒攻擊並不能撼動陸夢麟的心神，反而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許多有個性、有才華的學生，正是在那些垃圾老師的淫威之下，才失去了靈性和自我，變成泯然眾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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