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波雲詭譎

第315章 波雲詭譎

椒房殿氛圍低沉,偶有走動的宮人瞧見姜姑姑忙止步行禮,遙遙蹲身,不敢上前打擾。

姜姑姑一概不理,自顧呆站出神。

即便她辦砸差事因小吳太醫當眾受過罰,椒房殿內外仍無人敢輕視她。

因為她足夠忠心,貴妃依舊信任重用她。

掩蓋在衣袖下的掐痕卻一跳一跳針扎似的疼,她不怨貴妃拿她撒氣,但不知怎麼的,腦中總會浮現尚郡王妃那位奶娘的臉。

那也是個忠名在外的人物。

借姜元聰挑撥椒房殿東宮、算計七皇女,本該死不足惜,可不該連家中幼孫都下場駭人,無辜無知地被抱進慎刑司跟著送進黃泉。

她也有家人也有孫子,那麼小的人兒正牙牙學語,逢年過節每回見她,都會撲進她懷裡嫩聲喊著祖母。

她已經包好過年紅封,打造成生肖的小巧金錁子,最得孩子喜歡,她早就準備好要給大孫女小孫子。

想起那位奶娘,竟讓她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而想起家人們,她自認人非草木,她的忠心和家人性命哪個更重?

她願意生死追隨貴妃,她的家人呢?

姜姑姑臉色微白眼神遊離,不自覺抱住隱隱作痛的手臂,遊魂似的重新邁步,恍惚間身前一暗,定神看清來人不由一愣,「怎麼是……你?你來做什麼?」

「怎麼是你?你來做什麼?」念淺安也正一愣,看著仆隨其主滿臉憨氣的葯童問,「還沒到請平安脈的日子,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小吳太醫呢?」

「就是公子讓小的來的。」葯童不善言辭,話說得含糊,「說是有事兒私下請教近水姐姐,想問娘娘借人。」

念淺安又是一愣。

近水的醫術是吳老太醫教的,小吳太醫反過來請教近水確定沒毛病?

上次陳寶私下請教過近水,毒害常貴人中途未遂。

這次社會小吳想請教近水,難道也想毒害哪個貴人?

醫毒不分家。

醫術上社會小吳完勝。

裝備上社會小吳完敗。

近水坐擁大把有毒有害藥材,當初可是想盡辦法才混在她的嫁妝里夾帶進宮的,近水能暗搓搓捯飭藥粉,身為太醫的社會小吳進宮出宮查得嚴,真想利用醫術干點啥,反而不如近水方便。

言而總之,社會小吳找近水鐵定沒好事兒。

念淺安咂摸出結論,見葯童一問三不知,只得借人並附贈兩大盒甜點。

近水這回沒犯二,只要主子沒交待不準說,她就什麼都說了,「小吳太醫跟奴婢討了幾味藥材,幹什麼用的沒說,奴婢倒是想問,小吳太醫不說藥理凈說大道理,話題扯得八千里遠,啰嗦得奴婢差點沒忍住揍他。那幾味藥材雖都有毒性,但只要配伍得當,一樣能治病救人。」

太醫院也有不少有這類藥材,管理超嚴格,太醫們用來救人可以,用來害人就是自己找死。

小吳太醫果然沒安好心。

不然不會偷偷求藥材。

近水說不出所以然,念淺安也猜不出所以然,很乾脆地將疑問甩給絕對比她熟悉宮斗的土著親夫。

親夫這幾天回來得很早。

衙門已經封印,六部官員卻得苦逼加班,徹查川蜀庶務的一派,上了姜家船下不來的一派,見天吵得眼紅脖子粗,皇上放任自流,椒房殿聖寵不減,甚至還允姜貴妃留宿養心殿。

如此恩典,早年周皇后也有過。

可周皇后是正妻,姜貴妃只是貴妾。

戶部兵部大佬看在眼裡,旁的不敢深想,只加班加點調撥糧草發往邊關。

眼下誰都不敢觸霉頭,生怕也被打上懈怠瀆職的罪名。

倒省得詹事府再為後續糧草頭禿扯皮了。

楚延卿公務辦得順遂,回家早心情好,聽媳婦兒嘰嘰咕咕說完,才半闔起手中閑書看向媳婦兒,眉心微蹙,並不正面回答,「父皇的脈案,一向只由太醫院院正負責。院正進太醫院前,曾在吳氏藥鋪當過坐堂大夫,醫術上沒少得吳老太醫點撥,後來能做上院正,也是吳老太醫保舉的。」

皇上脈案屬於高度機密,而皇上的專屬太醫受過吳老太醫提拔,平日里同樣不吝於提拔、關照小吳太醫。

不管小吳太醫想幹啥,被、乾的肯定不會是皇上。

那會不會是……

「姜貴妃?」念淺安大膽猜測,爪子劃過喉嚨彈舌嘚一聲脆響,「愛過睡過龍心不再,棄之毒殺之一了百了?」

她一副痞氣十足的土匪樣,楚延卿眉心高挑,被媳婦兒逗得悶聲大笑,拉著媳婦兒的爪子狠狠啄一口,「聖心就聖心,渾說什麼龍心?姜大都督還在押解路上,父皇若是有心一了百了,何必下旨拿人?」

笑完神色微斂,「聖心如何,誰都左右不了。劉總管口風緊,他不接我的試探,但絕不會在伺候父皇上頭出紕漏。做太醫的口風就更要緊了。吳正宣此舉雖古怪,但若是奉命行事,同樣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小吳太醫面憨心不憨,並且很社會。

只要皇上好好兒的,管他姜貴妃好不好。

念淺安這麼一想就不好奇了,深諳好奇害死貓是真理,於是抽出爪子話題翻篇,對著親夫頤指氣使,「孩兒他爹,繼續念睡前讀物吧?」

念個鬼!

他已經偷偷命人清理過一遍媳婦兒的藏書了,所謂睡前讀物捏在手裡念了兩頁,居然又是一本難登大雅的市井話本!

楚延卿越想越好氣,反手倒扣閑書,將媳婦兒撈進懷裡,動作小心力道輕柔,照著媳婦兒腰側一拍,「是誰說要置身事外,少琢磨亂七八糟的事兒的?話是你說的,書也是你要我念的,小笨兔子天天聽這些,胎教能好?嗯?

念淺安內心很鄙視:親夫個土老冒,不就是夾雜著那啥情節的武俠話本嗎?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不就行了,大驚小怪個啥喲!

表面卻很無賴,「小笨兔子聽得多了,早早養成一副熱血心腸不好嗎?孩兒他爹,小笨兔子想聽說書。」

才怪。

純粹是她又懶又閑,不用費眼就有免費說書聽,簡直美滋滋。

偏偏一本正經地搔中親夫癢處,樹恩夫君小六郎啥的,通通比不過孩兒他爹的殺傷力。

接連被暴擊並且立即放棄反抗的楚延卿:「……再叫一聲?」

妻綱很正並且叫得很愉快的念淺安:「……孩兒他爹?」

夫綱不正的楚延卿綳不住飛揚眉眼,低沉嗓音嗯得前所未有的好聽,摟著孩兒他娘搖呀搖,有一句沒一句念書,有一下沒一下親孩兒他娘。

他把跳過的那啥情節,全酌情施加在媳婦兒身上。

親的地方包括但不限於嘴。

念淺安樂極生悲,扼腕於不能真的那啥,只得邊適當回應,邊集中精神聽書。

灌了滿耳朵仗劍江湖,夢裡卻全是各式宮斗套路。

不好奇探究是一回事,坐等吃宮斗瓜是另一回事。

結果養心殿平靜如水,椒房殿聖寵如舊,皇上好好兒的,姜貴妃也好好兒的。

說好的雷霆雨露皆是宮斗呢!

念淺安很氣,坐等吃瓜未遂,這會兒正坐等吃除夕宴。

宮裡過除夕,夜裡擺的是純家宴,不分男女內外團團坐了滿殿。

李菲雪雖「捨不得」知土,但更捨不得阻礙知土「前程」,親自操持送完知土出宮發嫁后,又「病」倒了。

她沒出席家宴,已更改玉碟立為康親王府世孫的十一皇子,自然也不再有座席。

毅郡王遠在邊關,尚郡王的請安摺子五天一封雷打不動,可惜全都石沉大海,皇上彷彿忘了這茬,又彷彿有意借尚郡王府抬椒房殿,穩定宮中人心,好叫所有人都看清楚,御下不嚴得罪椒房殿的尚郡王府,仍在閉門思過。

自從兒子兒媳雙雙自閉,就一味深居簡出的靜嬪赫然在座。

她本性懦弱,驚惶憂心之下消瘦得肉眼可見,不敢看皇上和姜貴妃,游移目光卻透著掩飾不住的滿足。

兒子這麼多年膝下空虛,如今終於傳出喜訊,即便有喜的貴妾姓姜懷的只是庶出,她仍覺得歡喜無比。

何況皇上雖沒鬆口解除禁閉,但還是派了太醫看望,更有不少賞賜。

靜嬪抿著嘴笑,接連喝了幾杯果酒。

念淺安收回落在靜嬪身上的目光,掠過樂平郡王夫婦看向上首。

皇上奉陳太后同座,左首周皇后右首姜貴妃,母子妻妾一家歡。

一切看起來都很和諧,並且很喜慶。

念淺安卻覺得禁廷似深海,表面風平浪靜,內里波雲詭譎。

她東瞟西瞟,暗中觀察殿內眾生相,不耽誤大快朵頤吃得噴香。

時不時就要看她一眼的陳太后見狀又高興又欣慰,噗嗤出聲,連連道好,「可見我那未出世的小曾孫是個體貼娘親的,小六媳婦能吃能喝最好不過!明年除夕宴,我可得加個座兒,也帶我那小曾孫香噴噴地吃上一頓,到時候,皇帝皇后都別跟我搶曾孫!」

她也盼著念淺安一舉得男,說得好像其他皇子膝下沒她親曾孫似的。

陳太后公然偏心,誰都只有捧場的份兒。

昭德帝見她高興,自然出言附和,「一會兒又是歌舞又是大戲,別吵著小六媳婦肚裡的孩子才好。小六媳婦若是吃飽喝足了,就隨小六一起先道乏吧。」

他語帶打趣,陳太后深覺熨貼,「正是皇帝這話,小六媳婦是雙身子,今兒不必跟著守夜,只管早早退席歇息去。」

念淺安起身謝恩,一轉身就沖親夫飛了個小眼神。

家宴大殿就在萬壽宮左近,小夫妻倆攜手告退,飄進萬壽宮後花園,停在梧桐樹下。

樹上掛著彩燈。

睿親王府已經發完喪,滿天下除了陳太后和周皇后,誰都不配皇上服喪。

各處白紗燈籠掛足七天,重新被紅紅綠綠替代。

宮外放起煙火,陳寶也將一箱箱煙火抬到樹下。

他駕輕就熟,念淺安和楚延卿同樣熟門熟路,二人一起點燃的煙火在半空中綻放,照亮朱門坊一角。

年年如此年年放,放給魏明安看。

身為魏明安本安的念淺安抬頭笑看,摸了摸捂著她耳朵的大手,「新年到了。」

「新年快樂。」楚延卿低頭親媳婦兒腦袋,桃花眼倒映煙火,「給你和小笨兔子的。」

念淺安接過雙份紅包努點銀票,揣進懷裡踮起腳尖,回了個超大的親親。

周身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夜半停歇,轉天晴空萬里。

初一新年朝賀,家宴變宮宴。

早睡早起的念淺安跨出門一看,瞬間驚呆,「這啥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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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貴女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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