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死過人的卧室間
其實時燼早就知道今天的死人房不對勁,剛才進客廳之前他順著黑羽的視線朝著卧室區看了一眼,左瞳悄然變紅的同時,他察覺到了死人房裡有一股濃烈的陰氣在流動,只不過不明確是敵是友。而且看白洛梅一臉無知的樣子,時燼便知道那股陰氣是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進入公寓的。在龍蛇混雜的陰樓里可以完全脫離別人的視線,隱藏到這般境界的人絕不會是等閑之輩。所以,他才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坐在沙發上,假裝滑動著手機屏幕。實際上,他在監視卧室區里的風吹草動。
時燼望著眼前這扇蒙著一層灰塵的老式木門,左眼瞳孔再次泛起一灘血紅。
昨日下午來了一個行為詭異的中年大叔自稱是遺像女孩兒的男朋友,千里迢迢跑過來,只為在死人房裡睡一覺。以剛才黑羽的神情來看,那大叔估計已經嗝屁了——昨日看大叔的表情與決心,估計他就沒想過今天早上還能從這兒活著回去。
所以,擺在他們面前的恐懼,不再是大叔死沒死的問題,而是他的死相與死法有多恐怖。
時燼能想到最恐怖的屍體嚇人法,就是把屍體上吊式掛在門框內側,人在開門的一瞬就會看到一具還殘有餘溫的屍體七竅出血地掛在你面前。兩隻乾枯又凹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你,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舌頭懸吊著,跟電影里的白無常差不了多少。
自以為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時燼沒有再多想,走上前去直接就推門而入。他好歹也是極光的徒弟,下山之前還是做過幾趟任務的。要是連這種雜碎玩意兒都能把他嚇到,那他還真的是給上古之神丟臉了。
他想過屍體的所有存在位置,就算真的是掛在門框內部他也就忍了。可是,誰能告訴他,他開門的一瞬沒有看見上吊式的屍體,而是......
那具乾枯的男屍直接就朝他傾倒而來,四肢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乾癟的腦袋一翻轉,那張滿是皺裂紋路的臉便剛好「望」著他的眼睛,一身陰氣。
多年的任務經驗驅使時燼條件反射地一躲,乾屍就直直的倒在了地上,四肢扭曲地趴著,像是一件——被人可以擺放的死亡藝術品。
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大,時燼可能會在屍體撲過來的一瞬間對準屍體的腦袋伸手一掌,直接把腦袋劈成稀泥。
沙發上的兩個女人都被嚇蒙了,誰也沒想到兇手會被屍體放在門背後,進屋的人伸手去開門,門開的瞬間突然一具乾枯男屍朝你撲倒而來,如果被撲者患有什麼心臟病這種受不得刺激的東西,可能就真的會「一屍兩命」了。
逃脫被嚇死的沐羽細思恐極地連拍自己的胸口,又有些慶幸,還好剛才去開門的不是她,不然,她可能真的承受不了。
地上的屍體乾枯地像是沙漠地帶的枯樹枝,沒有一點水分。屍體被抽幹了血液,乾巴巴的,看起來像是一具白花花的骨架外面貼了一層枯皺的人皮。時燼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根刻有細條龍紋的銀針,蹲下身去,執起銀針一下扎進男屍的穴道內——姑且就叫穴道吧,這具男屍已經乾枯地讓人找不到穴道位處了。
銀針扎入皮肉之中,不出意料的,在刺進皮膚的一瞬間,針尖就被毒抹得漆黑,又慢慢腐化,整根銀針像是被侵蝕一般遍體通黑。隨著銀針越扎越進,屍皮的針眼處竟冒出幾縷白霧狀的輕煙,嗅入鼻尖氣味噁心地讓人發嘔。時燼見勢不對,抽身躲開。下一秒,銀針竟像塊朽木一般從中斷裂,掉在地上,直接摔成了一堆碳黑色的粉末。
而地磚也在與斷裂銀針親密接觸后,發出一陣「嘶嘶」的慘叫聲。也是幾縷帶著劇毒的輕煙,然後隨風散去。
「毒性這麼大的嗎?」時燼蹲坐在一旁,望著還扎在屍皮里未成粉末的那半截銀針,心想著它可能也快堅持不住了。
此針名為銀龍綉針,是他從廣原仙境帶下來的驗毒利器,銀針整日被廣原山上的仙氣熏著,抗毒能力自然是比普通銀針高出了不止一倍兩倍。如果連它都只能在此毒下堅持不過幾秒鐘,那麼這具屍體所中的毒......
蘇柏顏在沙發上看得失了神,一向鎮定自若的黑羽連忙小跑過來,表情微有些慌亂。所有人都意識到現在的事態可能不再是驚悚小插曲那麼簡單的事情。
下一秒,一直微閉著的屍嘴突然大張,一股黑氣從中噴涌而出。時燼沒來得及躲避,黑氣直接朝他湧來,熏了他一臉。
突發情況來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黑羽更是一驚,他是蹲在時燼旁邊的,若不是時燼擋下了所有的黑氣,那麼被襲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阿燼?」沐羽面露驚色地望著時燼逐漸變紫的側臉,心中一陣惶恐不安。生害怕他出什麼事。
對時燼的擔心讓她完全喪失了理智,大腦完全來不及思考,想都不想一下便直接沖了過去。
屍體身上帶著劇毒,那團黑色的煙霧說不定就是毒源。雖然時燼從小就以葯浴凈身,早已對毒物有了免疫能力,但此毒既然能把銀龍綉針腐蝕成渣,那毒性也是不可小覷的。
「你怎麼過來了?我不是叫你坐在沙發上嗎。」被黑氣熏中,時燼現在只感覺到一陣四肢無力,就連說話的時候也缺少了幾分威嚴與精神。
此毒帶著傳染性,而且是觸碰性傳染,從銀針掉在地上時的反應就可以看出。如果沐羽在他中毒的時候碰到他一下,可能也難逃被毒素折磨的後果。
還沒等沐羽回答,時燼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所有人都屏息凝視地望著他,只有頭腦永遠保持清醒的黑羽想到起身為他祛毒。大多數頂級制毒師都聚集在鬼族,因此鬼界成員多少也就跟著懂了一些解毒的法子,黑羽當然也不例外。雖然這種毒的品種他也沒見過,但他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試一試。
黑羽從衣袖裡抽出一根銀針割破自己的手指,從傷口處擠出一滴鮮血滴在針尖上。針尖一碰血,立馬就變為了詭異的暗紅色,黑羽站起身來剛要為時燼祛毒,卻被他一手推開了。
只見他伸手輕捶著額頭,語氣中帶著隱忍地慍怒:
「這大叔在死之前沒刷過牙嗎?口氣這麼臭。」
眾人:「......」
黑羽抽了一下嘴角,呵,敢情他一心一意為別人治療,結果別人卻屁事兒沒有?那他......算了,黑羽嘆了口氣,沒事兒自然是最好的,但願時燼是真的沒多大問題,而不是強裝出來讓別人安心的。
沐羽顯然也鬆了一口氣,她早該想到的,時燼被毒素侵擾時間最久的一次也就只有一天,即便是如此強烈的毒素,也不能夠拿他怎麼樣。
正想著,眼尖的時燼突然捻出兩根手指伸進屍嘴中,又在屍嘴急速閉合之前把手抽出來。
彼時,他兩指之間夾著一團被墨水浸透地漆黑的紙團。他剛想把紙團攤開,就被黑羽一把搶了去。
「紙上有屍毒,你剛被毒氣攻擊,雖然一時無恙,但最好還是別在短時間內碰這些東西。」黑羽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你的身體沒防住,被屍體侵蝕,那後果不堪設想。」
時燼點了點頭,黑羽說的其實也在理。自己雖然能免疫毒素的實質性傷害,但中毒的那一瞬也會有頭暈目眩的不適感。毒素最劇烈的時候甚至會引起極度頭疼與作嘔。如果能夠不碰,那他自然是不願意去碰的。而且黑羽本就身為鬼族,由他來查看紙條內容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黑羽在攤開紙團之後人們才發現,這張被揉的皺巴巴的紙根本就不是被墨水染黑的。它本身就是那個顏色——陰間生死簿一般的黑紙白字。白字還寫得歪歪扭扭,龍飛鳳舞,字體大小不一,根本不銜接。但映在黑色的宣紙上,卻有著一種別樣的滲人感。
「鬼畫符嗎這是?」
在廣原山見慣了仙鶴的蒼勁書法后再看到這等丑字,時燼都忍不住吐槽兩句。心道:如果把這張紙拿給有書法強迫症的徐傑看,估計會被他瘋一般地撕成好幾半。
然而,黑羽卻略顯無奈地攤了攤手,訕訕說道:
「這,就是鬼畫符。」
時燼:「......」
之後,黑羽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跟時燼解釋清楚這是陰間的文字,而且這字在陰間還算是比較有風格的。只不過陽間的人欣賞不來而已。
陰間與陽間的一切事物都是相反的。就像白紙黑字的A4紙和黑紙白字的生死簿。才高八斗之中,八斗佔了陽間的全部知識。因為另外的兩斗,是歸屬於陰間的。
「那這上面寫的什麼?」時燼問道。
鬼界並不直接管理死者靈魂,但在六界之中,鬼界是唯一與陰間相通的,掌管死人的那個族群都已經脫離六界範疇了。所以,待在公寓里的五個人當中,只有黑羽一人能讀懂這張黑紙上的文字。
黑羽捻著手中皺巴巴的紙條上下翻看了一遍,確定只有正面有文字后,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話語氣息間帶著臨危的嚴肅。
「上面寫著,」他說道:「如果想活命,就來十三樓玩個遊戲。」
屋外的風越來越大了,原本還晴空萬里的天突然就暗了下來,毫無一點徵兆。晌午的太陽被稠密的陰雲遮住光芒。從黑暗的陰樓看出去,整個世界像是迎來了黃昏之後的時間,暗無天日。
今天諸事不詳,沐羽感覺自己的小心臟都快要承受不住了。先是公寓死人,再是那大叔出奇的死亡方式,然後是劇毒黑氣,現在又是一張帶著挑釁的黑紙白字。每一件事都是沖著時燼來的,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的要瘋掉。
沐羽終於知道黑羽剛才為什麼要叫她去開門了,估計是想讓她提前有點心理準備。這次,他們是真的遇上對手了。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整件事情的背後兇手殺死大叔只是起一個殺雞儆猴的作用,他真正的目標還是時燼。那團黑霧並不是按照正常彈道噴涌而出,而是直接瞄準時燼的臉熏過來的。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時燼面臨的危險才是最大的。
然而當事人似乎並不把這當回事,他挺直了腰板,理了理衣袖與領口,左眼瞳孔變得越發血紅,嘴角翹起一絲陰冷的邪笑:
「遊戲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