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如煙
那白衣少年似乎第一次碰到這種蠻不講理的人,被這一嗆,面色竟浮上一些潮紅,一時間怔住,隨即眉毛一皺,形色間不見退意,又義正言辭的道:「我與你說道理,你怎麼這般不講理。」
「干卿何事?汝可知貓之厭狗者乎?」少女吐字利落,語氣間甚有些潑辣。
聞言,少年動了怒,竟敢比喻他為貓狗一輩,他兩眼一瞪,氣勢洶洶的說道:「小小年紀,竟然出言不遜!」
被冷落在一旁的店家看著這二人吵起來,一個頭變作兩個大。這白衣少年他自然認得,那是從前的一品大將軍,年前又因平亂有功被加封為鎮南候的宋將軍的兒子,宋小侯爺,這人他自然是開罪不得,再看看面前這個言語犀利,一進來就找茬的公子,不,應該說是少女,他都多大年紀了,還能瞧不出來這是個女娃兒扮的公子?瞧著是面生,但見她外面雖身罩普通人家亞麻棉粗製的黑色對襟夾銀色裹身長衫,腰間卻無意露出一品齋打造字樣的羊脂玉佩,雖言語間耍了無賴,出言更是犀利,但並無市井上那些混混子的風氣,且舉止間不慌不亂,是大家才能調養出的氣質做派,他這一個小小書閣,可擔待不起這二位祖宗,萬萬不想出事得罪了誰去。
正在他愁眉苦臉之際,頭頂上炸出一道清麗的聲音,「你說,他是不是多管閑事?」
他抬頭,四隻眼睛均齊齊看著他,直盯著他脊背發寒。他嘴唇嚅囁,在心裡再三權衡,半晌才低聲道:「宋公子,今日還是來借《異域傳》嗎?進門往左,最裡面便是。」
白袍子少年聞言,面色難看的緊,最終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了。
剛剛還一副挑茬的少女,此刻笑意宴宴,她虛扶了一把店家,這才說道:「我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你既說我為難與你,那些書是禁書,我也不再堅持,那橫豎曹大家的詩文手稿,你們收錄的總該可以借給我罷?」
店家一聽,心裡「咯噔」一響,這少女竟然是有備而來。曹大家的真跡手書並不常見,光四處打聽到他的孫輩,就已經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前日里剛剛才拿到真跡,上面的主子頗為喜愛,原是要給主子的東西,所以做的隱秘,並沒有向外宣稱,這姑娘怎地會知曉?
「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請帶路。」少女拱了拱手,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跟著店家一路朝前,再右拐,是一道側門,少女沒有遲疑,跟著他走了進去。與外面的破舊相反,這裡簡直是別有洞天。
牆上有四盞壁燈,燭火明亮,是故室內的陳設能夠看的十分清明。左側是一個書架,裡面有些書,少女瞧著年份都很久,市面上更是少有。最裡面靠右,有珠簾相隔,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橫著一張約莫有兩尺半尺高的案幾,上面的筆硯收納的整整齊齊,但有一本書卻未合頁,背面置於案上,想看看那是本什麼書,無奈隔得有些遠,只隱約瞧著有封面個「朝」字。地上仔細的鋪了羊毛毯,明黃色的蒲糰子正置中間,但糰子上還有凹陷的痕迹,說明剛剛在這裡看書之人應該是剛離去不久。且看這屋並沒有再置其他座椅,應是為這人而設,說明這人定然在這裡身份極為尊貴。
「敢問姑娘是哪個府里的小姐?」
少女也不吃驚自己被人給看出了女扮男裝,一本正經的將之前就盤算過無數遍的說辭說了出來,「我父親只一介文臣,說來你可能並不知曉,但揚州洪水那遭,你定聽說過吧,我父親亦自薦跟著工部尚書蕭大人和戶部侍郎周大人同下過揚州。」
一番話說的虛虛實實,少女站的筆直,眉目間亦透露出一股驕傲的神色,店家心裡暗忖著:這人說的是真是假?看著神色倒不像作假,洪水那遭,確實去了一些文臣。但大多都是後起寒士,因這並不是什麼美差,可能出了意外,還要小命不保。京城裡的大家,除卻管事的去做些樣子,領個功勛,旁的人誰會去?可再看這少女氣度不凡,並不像是寒門小姐的教養。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明海,你且出去吧。」
似乎是隔著牆壁傳來的聲音,有些飄渺,少女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剛剛真的有人說話了嗎?
「是,主子。」店家恭敬的行了禮,出去並帶上了門。
少女看著只剩自己一人的房間,莫名的有些局促感。
書櫃微微移動,後面有一人走出,少女這才瞭然,原來這房間內有玄機,竟然還有暗道。
就在她晃神的那幾秒鐘,那人已經走至案几旁,拉了下擺的衣襟,端坐在在蒲團上,雖說是端坐,但少女還是能感覺他周身慵懶的氣息。她心裡暗惱,怎地分了神,剛剛竟錯過瞧見這人長什麼樣了!
「你是樓相之女?」
就在少女暗惱的時候,那人開口了。他的聲音清冽,帶著些許寒意,但因著慵懶的調子,又不讓人覺得畏懼,猶如冬日裡破冰的溪水,清涼里夾著一絲絲溫潤。
不知這人是誰,竟一眼瞧破了身份。少女撇撇嘴后道:「是。」
「哪一位?」
「清明別後雨晴時,極浦空顰一望眉。」說完,少女低垂的眼睛里飛快的掃過一抹狡黠之色。
「玉佩是樓相給你的嗎?」隱隱約約似乎聽到那人說話間似乎帶了笑意。
少女一愣,隨即便苦了臉,懊惱道:怎地千防萬防,忘記給這玉佩取了下來,還碰見識貨的了!現在也只得不情不願的道:「是。」
「抬起頭來。」
聽起來像是輕薄的話,偏生這人說的自然,帶了些壓迫,叫人生不出抵制和厭惡感來。少女跟魔怔了般,竟真的抬起頭來。
「生的極好。」
那人隔著珠簾,瞧不清楚表情,語氣裡帶著一種莫名的情愫。本將是一句夸人的話,但少女不知怎麼,卻覺得臉頰生起熱氣來。
這人真是胡謅,我不過才八歲,哪裡有的什麼模樣,不像大姐,已經開始長出女人的韻味來了,少女腹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