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才一進屋,瑞王爺立刻就起身相迎,眉眼帶笑地看著皇帝,興奮地朝他招手,神神秘秘地笑,聲音也壓得很低,「皇兄,有個好東西要給你看。」他甚至不像平日里那樣疏遠又見外地向皇帝行禮,一瞬間,皇帝忽然覺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年輕又熱情的年紀。
皇帝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來,臉上也帶了笑,側著腦袋朝瑞王爺看了幾眼,目光落在他寬大的袖子里,「你袖子里藏了什麼東西?」
瑞王爺心情很好地笑,又向劉太監吩咐道:「去燒壺開水過來。」
劉太監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告退了。這種小事原本輪不到他來做,但劉太監是個機靈人,他立刻就意識到瑞王爺和皇帝陛下有話要說,遂立刻藉機告退,同時還朝書房裡伺候的其他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們也都悄然退下。
等屋裡人都走了,瑞王爺才切入正題,把藏在衣袖裡的小瓷罐拿了出來,像獻寶似的送到皇帝陛下手裡,而後,一臉期待第看著他,兩隻眼睛簡直在放光,就像是幼時他偷溜出宮,從樹梢的鳥窩裡艱難地淘了幾隻鳥蛋拿回來獻寶一樣。皇帝陛下想,就算這瓷罐里裝的又是幾隻鳥蛋,他也應該高興。
皇帝陛下一邊看著瑞王爺,一邊漫不經心地開了罐子,然後……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頓時傳入鼻息,皇帝陛下一愣,展眉朝瑞王爺不解地看了一眼,「老二你什麼時候會調香了?這味道倒也雅緻。」聞著有些熟悉,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味兒,不似檀香沉香那般內斂厚重,倒有一種輕靈優雅的感覺。
瑞王爺挺得意,「皇兄沒聞出來?」
皇帝陛下抬頭看他,「到底是什麼?」說話時,他又抖了抖瓷罐,從罐子里倒出一小把鮮綠的茶葉,全都是同樣大小的嫩芽,狀如蓮心,一色兒的油潤嫩綠,好看極了。「這是……莫非是茶葉?」
皇帝陛下並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人,年輕時也跟著先帝南下巡視,曾親眼見過茶葉的原形,所以這才能一語道破真相。
說話的時候,劉太監已經拎著水壺進了屋,瑞王爺迅速上前接過,又朝他揮了揮手,劉太監會意地退到了門外。
瑞王爺也不跟皇帝多說,依著趙誠謹送來的泡茶之法泡了一壺清茶,他和皇帝一人拿了一杯,眯著眼睛美美地細品,喝完了,又問:「皇兄覺得這新茶如何?」
「好!」皇帝言簡意賅,他立刻就看到了這新茶中的巨大利潤,一時間有些恍惚,但看了看臉上興奮未退的瑞王爺,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到底是自家兄弟,總比落在旁人手裡頭強。
「那……既然皇兄也這麼說,臣弟就厚著臉皮向您問一句,您看這制茶之法能不能……換個什麼爵位之類的……」瑞王爺說到此處還有些彆扭,一咬牙,狠狠跺腳道:「我也不瞞著您了,這都是順哥兒的鬼主意……」他巴拉巴拉就把趙誠謹跟孟家的婚事給交代了,又無奈攤手道:「這事兒要是平哥兒乾的,我保准要打斷他的腿,可順哥兒……我實在是下不了手,連罵都捨不得罵一句,誰讓我這當父王的欠了他的。」
皇帝陛下早已陷入了深深的震驚中半天沒回過神來,愣了有半晌,他才霍地跳起身,激動地朝瑞王爺怒吼,「老二啊老二,我看你真是越來越糊塗了!這可是順哥兒的婚事,他年紀小不懂事也就罷了,你還跟著他一起胡鬧,這婚姻大事豈是兒戲?那孟家……你剛剛說是個什麼官兒?什麼屁大點官!那能教養出怎樣的姑娘來?你自己說說,這事兒是給他賜個爵位就能解決的么?小門小戶出身的姑娘,怎堪為王府的女主人?你這不是胡鬧是什麼?王妃呢?她怎麼也能由著你跟順哥兒這樣亂來……」
瑞王爺早就料到要被他臭罵一通,這會兒倒也不氣,耐著性子由著他吼,待他吼得口乾舌燥,端起茶杯潤嗓子的時候,瑞王爺這才見縫插針地辯解道:「我這不是沒辦法了么?這事兒王妃也早應了,我要是再不答應,順哥兒還不得跟我鬧彆扭。」
「那也不能一聲招呼不打就把婚事給定了!」皇帝氣得要命,恨不得把手裡的茶盞都給砸了。
瑞王爺欲哭無淚,「順哥兒急啊,再不去提親,人孟家就要給他家姑娘招上門女婿。人家也沒想把閨女嫁過來,說是齊大非偶,怕孩子在王府里受委屈,想留在家裡頭招贅婿,可順哥兒急啊,飯都吃不下,門也不出。那孩子從小到大就懂事乖巧,那些年又在外頭吃了不少苦,我是一想到這裡心裡頭就難過的不行,哪裡捨得他再受委屈。換了是皇兄您,見了他那樣子也得心疼。」
皇帝還是不高興,但終於沒再罵了,臉色沉得像鍋底。瑞王爺卻一點也不害怕,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話,「……那姑娘我也特特地去見過,雖說出身不高,但也不是那種扭扭捏捏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頭,無論相貌人品,還是行事氣度都不差,要不然,順哥兒也斷然不會非她不娶。真要說起來,有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還不一定比她強,那個李家大姑娘——」
「李家算什麼東西,」皇帝立刻不悅地打斷他的話道,顯然李家大小姐在瑞王府的那出鬧劇都已經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所以他才如此反應。
皇帝悶悶不樂地半晌沒說話,瑞王爺這回沒再嘮叨了,自沏了茶在一旁慢悠悠地品著,見皇帝的杯子里空了,又麻利地給他添上。
「順哥兒人呢?」皇帝終於想到什麼,忽然開口問。
「在茶園裡呢,說是這會兒正是炒制炒制春茶的時候,得在園子里盯著。」
「孟家那小姑娘也去了?」
瑞王爺有些尷尬地笑笑,「那個……她若不去,這茶葉就沒法炒了。不過,人也不止她一個,孟家小郎也在。」
皇帝陛下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杯中碧綠清澈的茶湯,沒再做聲。
香山書院的清明假只有四天,阿初本該早就回去讀書了,但趙誠謹卻想出各種理由將他暫時留了下來,「……男孩子要能文能武,書什麼時候都能讀,這騎射的功夫卻不是那麼好學的。京城裡頭連個像樣的跑馬場都沒有,怎能學好騎馬……」
阿初被他忽悠得壓根兒就忘了回京的事。
睡過午覺后,他們三人一起出來騎馬。
做貓的時候許攸就對騎馬有一種天然的熱愛,現在成了人,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攔她,短短數日,她的騎術簡直一日千里,使趙誠謹和一眾護衛另眼相看,但阿初的進展就有點慢了,直到現在,他也只敢騎著小馬慢悠悠地顛,稍稍快些,他就嚇得面無人色,然後,他就被許攸無情地拋棄了。
「你……那個……好好跟著小順哥,知道嗎,我先跑兩圈再回來看你。」許攸忍住笑摸了摸阿初的腦瓜子,又朝一臉無奈的趙誠謹揮了揮手,輕輕一甩鞭子,馬兒立刻撒開腿一路狂奔。
「孟姑娘的騎術真是高明!」有護衛湊到趙誠謹身邊去拍馬屁,趙誠謹斜睨了他一眼,又抬頭看看早已跑得遠遠的,幾乎已經看不見背影的許攸,說不出是想哭還是想笑,他並不知道,已經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到了茶園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