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許攸騎著茶壺往裡走,很快就在一叢竹林后的涼亭里瞅見了瑞王爺和剛剛那個年輕人,二人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年輕人看起來很隨意,一邊說著還一邊笑起來,瑞王爺也微微勾起嘴角,涼亭里的氛圍十分和諧。
許攸從茶壺背上跳下來,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往裡走,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因是逆風,只隱隱約約傳來些隻言片語,「……舅舅……皇祖母……壽辰……」
啊,這個年輕人是瑞王爺的親外甥——晉陽長公主的兒子盧雲!
許攸聽瑞王妃說起過,晉陽長公主是太后的大女兒,比皇帝陛下還要大兩歲,嫁的是永安盧家的嫡長子,進門後接連生了三個兒子,嫡長子便是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盧雲。
盧雲大老遠地從永安來京城所為何事?莫不是想借著太後娘娘壽辰之機大出風頭然後某個差事?他今年多大了?十八,十九?也不知成親了沒?許攸躲在密密的竹林里,胡思亂想。
許攸聽他們說話的語氣,盧雲彷彿才華橫溢,尤擅音律,所以打算新作首曲子給太后賀壽,而瑞王爺為了幫他的忙,特特地請了全京城最有名的琴師進府,二人說了半天,商量的就是這個事兒。
說起音律,許攸還蠻感興趣的,她小時候淘氣,家裡人不願意帶她,索性就把她丟到少年宮學藝術,鋼琴、舞蹈都練過,雖說沒什麼成就,但好歹還能彈兩首曲子跳個舞,退一萬步說,多少具有一些欣賞水平。
於是她決定留在亦清苑看熱鬧,順便鑒賞一下盧雲的藝術水準。
瑞王爺走後,盧雲就留在了亦清苑跟那些琴師們說話,時不時地還坐到古琴前彈幾下。
許攸大搖大擺地進了屋,眯著眼睛打量他們,茶壺傻乎乎地緊隨其後,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蠢樣。
琴師們全都朝她們倆看過來,眼神兒有點古怪。許攸和茶壺都穿著衣裳,上好的布料,上頭還綉著花,一看就曉得她二位是府里貴人養的寵物,所以琴師們雖然覺得怪異,卻並不敢出聲呵斥。
盧雲笑眯眯地朝許攸招手,「小貓兒,過來。」
許攸沒動,在距離他約莫有兩米的地方蹲下,鼓著一張圓臉半眯著眼睛審視地看他。茶壺見她不動,將將邁開的步子又停了下來,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嗚嗚」聲,老老實實地在她身邊蹲了。
「還挺機警。」盧雲笑,起身緩緩踱到許攸面前,彎腰蹲□體,試探性地伸手往許攸的腦袋上輕了撫。她身上穿著衣服,只剩下一個圓溜溜的腦袋上還長著毛,鬍子長長的,一根一根精神抖擻,看起來有點可愛的滑稽。
盧雲見她沒拒絕,又給她撓下巴。唔,這……真是太舒服了,果然是個懂事的少年人,許攸閉上眼睛一邊享受一邊想。
「嗷嗚嗷嗚——」一旁的茶壺見盧雲不理它,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於是盧雲又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茶壺的腦袋。
許攸由著盧雲哄了一會兒,然後舒展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環顧一周,瞅見矮几上放著的幾樣樂器,頓時來了興趣,遂邁開步子,步履優雅地跳上矮几,挑挑揀揀,從裡頭翻出一隻竹簫,把嘴巴抵到簫口使勁兒吹。
她以前跟著人家學過笛子,勉強能吹幾首簡單的曲子,自以為這簫也難不倒她,可是,誰能告訴她貓咪為什麼要長個豁嘴!!!
她氣咻咻地把那隻竹簫往地上一扔,茶壺立刻屁顛屁顛地奔過去把竹簫接住,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兩隻爪子兜住竹簫開始咬,不一會兒,那隻竹簫上便全是它的口水和牙印……
屋裡眾人全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許攸對吹奏樂器沒轍,便把目光放到了盧雲彈過的那把古琴身上,那眼神兒一轉,屋裡的琴師立刻就緊張起來,慌忙朝盧雲道:「小……小侯爺,這……這琴可是九霄環佩,萬一被貓給抓壞——」
他的話還未說完,許攸已經揮起爪子在琴弦上抹了一把,溫勁的琴音陡然響起,盤在地上的茶壺陡地嚇了一大跳,像只受驚的青蝦似的彈得老高,發了瘋似的繞著屋裡跑了好幾圈,確定四周並無異樣了,這才心驚膽顫地慢慢停下來,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傻乎乎地看著許攸。
盧雲頓時大樂。
很快,盧雲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一貓一狗搗搗蛋也就罷了,下午的時候,亦清苑又來了只鸚鵡,它聒噪而認真地唱了足足有兩個時辰的戲,盧雲覺得那個可怕的聲音就像個大鎚子在他太陽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敲得他恨不得乾脆暈過去才好。
這還不算,到了第二天,又多了只黏人的貓,那個叫做「杏仁糕」的小傢伙簡直就是個牛皮糖,不管他走到哪裡,它都堅定不移地抱著他的褲腿不放鬆——這真的是一隻貓而不是狗?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下午,趙嫣然領著趙誠謹並一大群伺候的丫鬟小廝也過來了,亦清苑簡直就成了熱鬧非凡的菜市場。盧雲欲哭無淚!
最後還是瑞王妃聽到消息后趕了過來,把趙嫣然姐弟並一群下人和動物招呼出了亦清苑。趙嫣然挺不高興,咬著唇小聲跟趙誠謹咬耳朵,「雲表哥真小氣,不過是去看看熱鬧,還非得把我們弄走。幾個樂師彈彈琴,有什麼大不了的,照我說,那些樂師彈得還不如雪團好呢。」
趙誠謹眼睛立刻亮起來,高興地附和道:「姐姐也覺得雪團彈得好?要不我去跟娘親說給雪團請個老師教它彈琴?杏仁糕要不要學?」
趙嫣然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竟然會當真,「哈哈」地乾笑了兩聲,趕緊把話題岔開,誰曉得趙誠謹一提起他的貓就滔滔不絕,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把雪團誇得她都聽不下去了。
「其實杏仁糕也很聰明。」趙嫣然忍不住插話道:「它特別乖,一點都不淘氣,也不到處亂跑,還喜歡纏著我。雪團你總纏著你嗎?」
趙誠謹聲音一滯,皺了皺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雪團是貓又不是狗,只有狗才喜歡纏著人呢。茶壺就總喜歡纏著我。」可雪團從來不會,大多數時候她都不大搭理人,整個荔園上下,她只對他和沈嶸客氣些,「雪團晚上一定跟我睡!」他提高了聲音道,臉上帶著些許得意。
趙嫣然嫌惡地「咦——」了一聲,一臉古怪地看他,「順哥兒你真噁心,怎麼跟只貓睡一起。雪團兒沒有窩嗎?你就不怕沾上它身上的虱子?」
「雪團才不會!」趙誠謹都有些惱了,氣鼓鼓地疾聲道:「雪團特別愛乾淨,它每天都洗澡,才沒有虱子。」
「它要是沒長虱子,能把身上的毛都給剃光了?」趙嫣然反唇相譏,「不是虱子,那又是什麼?哎呀——」她佯作驚嚇地捂住嘴,一臉惶恐,「不會是染上了什麼了不得的病吧?真嚇人,順哥兒你可得小心,若是把你也染了上了,豈不是得把你的頭髮也剃光!」
趙誠謹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也不跟趙嫣然吵,忽然蹲□子氣咻咻地把許攸抱起來,再也不看她,噔噔噔地跑遠了。茶壺和二缺鸚鵡見狀,也趕緊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