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上首的皇帝陛下斜了他一眼,徐敏直立刻察覺到後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他覺得自己特別倒霉,平日里每天都好端端地窩在家裡頭不出門,今兒突發其想出來走一圈,居然要死不死地遇著了微服出宮的皇帝陛下和太子,還被帶到了這奇奇怪怪的鬼地方,好不容易把一顆慌亂狂跳的心壓下來,結果還被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奇怪聲音給嚇得失了態……
他現在是應該立刻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向皇帝陛下請罪,表示以後絕不再犯呢,還是應該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
「嗷唔——」
隔壁傳來的奇怪聲音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思維,徐敏直渾身一抖,這回連動都不敢動了。太子也有些坐不住,屁股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壓低了嗓門輕聲問一旁的魏侍衛,「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魏侍衛沉著臉,面無表情地否認道:「沒有」。話剛說完,隔壁房間又是一聲大嚎,比之前那幾聲還要。
太子決定不跟他說話了,他涎著臉湊到皇帝身邊,小聲地問:「阿爹,您有沒有聽到狗叫?」
皇帝沒理他,皺著眉頭朝魏侍衛吩咐道:「你去問問隔壁是誰?怎麼吃個飯還帶著狗?」這個小飯莊是皇帝的親叔叔庄親王開的,這位王爺是個實實在在的饕餮之徒,對於朝堂政事沒有半點興趣,就喜歡研究吃的,後來索性還尋了個隱蔽的地方開了這麼個小飯莊,每天只開三桌,尋常人根本進不來。便是有些身份能進來的,也不敢大刺刺地帶條狗進院。皇帝覺得,他大概能猜到隔壁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店裡的夥計很快過來回話,弓著腰小心翼翼地道:「是齊王殿下和一位眼生的少爺,小的聽到那位少爺喚齊王殿下舅舅,還帶了只渾身雪白的貓,殿下說那隻貓有靈性,不會亂跑惹事,小的也不敢攔。」
太子驚得瞪圓了眼,「七叔把順哥兒的雪團偷出來了?」這也太狡猾了,早知道能偷出來,他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趙誠謹借,折了面子不說,順哥兒還根本不答應。
皇帝陛下臉上抽了抽,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剛才那聲音是雪團嚎的?」難怪這麼的——與眾不同,嚎得也太難聽了,就跟狗叫似的。
魏侍衛低著腦袋沒吭聲,表情有點僵硬。徐敏直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眼皮兒使勁兒地往隔壁瞄,似乎想透過那層厚厚的牆壁看清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好端端的,那隻乖巧可愛的貓兒怎麼會嚎成這樣?難不成齊王殿下欺負它了?
「爹——」太子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眨巴著眼睛小聲朝皇帝陛下道:「我們過去瞧瞧,看七叔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雪團鬧得這麼厲害,不會是七叔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吧,回頭若是被順哥兒曉得了,還不得哭死。」
老七欺負那隻貓?皇帝陛下心中冷哼,你們一個個真是太天真了!
他從善如流地起了身,一臉高深莫測地朝魏侍衛點點頭,道:「別作聲,我們過去瞧瞧。」
太子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魏侍衛依舊面無表情,徐敏直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又摸摸下巴,表情糾結極了。待眾人出了門,屋裡的兩位琴師這才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個年輕些的琴師小聲問:「洪叔,這位是老幾?卻是從未見過,樣子也忒嚇人了。」
老年長者手中依舊不停,沉著臉回道:「這不是我們該打聽的事兒。」
年輕人不敢作聲了,頓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道:「人都不在了,您還彈呢?」
「人家叫停了嗎?」長者冷冷道:「人就在隔壁,還沒走遠呢。」
年輕人怔住,想了想,趕緊隨著長者的節奏跟了下去。
人為什麼要喝酒呢?因為酒能醉人,一喝醉,就會讓人把所有不高興的事全都發來。那些無奈和憤懣,那些壓抑已久的痛苦,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惶恐,都在她這唱唱跳跳中傾瀉而出。
雖然這麼久以來她一直表現得很歡脫,又樂觀又向上,可是,不管是誰,好好的從人變成了動物,都會覺得尷尬而難過,許攸也是一樣,有很多個夜晚她會忽然驚醒,在靜謐的黑暗中她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許攸抖著胳膊在在原地跳踢踏舞,聽到聲音,忽地一聲大叫跳過身來想嚇唬人,藍眼睛一瞪,傻了。
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會來這麼多人?中間這位美貌又有氣質的大叔是誰,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眼熟?還有一旁的小正太也很清秀漂亮嘛,那個小兔子一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用那種驚訝的眼神看著她,還有站在最後頭的那個強壯的大叔看起來很呆萌……
她一臉好奇地看著眾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把舉得高高的兩個爪子收回來,端端正正地蹲好,還仔細地把尾巴盤下來,乖巧地朝大家叫了一聲「喵嗚——」。
她站了幾秒鐘,忽然意識到自己還踩在齊王殿下的臉上,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趕緊從他臉上跳下來,保持著原來的標準姿勢蹲坐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看著大家,又可愛又乖巧。
美貌大叔的臉色很奇怪,眉頭微蹙,緊閉著嘴,也不像生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許攸把沉重的腦袋搖了搖,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位大叔怎麼稱呼。美貌大叔氣場強大,這讓許攸有點犯怵,當然,這種犯怵的心思只是一閃而過,她今天腦子有點暈乎,有點遲鈍,完全沒有了平日里機靈勁兒。
喝醉了酒的貓傻乎乎地朝美貌大叔「喵嗚——」了一聲,邁開步子風情萬種地朝他走過去,眼看著就要撲進大叔懷裡了,太子殿下忽然沖了出來,一馬當先地把她抱在懷裡,憤慨地道:「七叔太過分了,居然哄雪團喝酒!」
皇帝陛下臉上肌肉抽了抽,一臉擔憂地看著單純的太子,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揉了太陽穴朝魏侍衛吩咐道:「把老七弄醒。」
徐敏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地上還有一個。」說話時,他已踱到盧雲身邊扶著他翻了個身,皇帝這才看清了他的臉,哭笑不得地道:「怎麼雲哥兒也跟著老七出來了。」這不是添亂嗎!
徐敏直仔細查看了盧雲一番,沒看出有什麼異樣,只當他醉了酒,遂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盧雲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魏侍衛從外頭弄了盆涼水進屋,用帕子浸濕了覆到齊王臉上,齊王一個激靈睜開了眼,迷迷瞪瞪地盯著魏侍衛看了半晌,似乎想弄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徐敏直見狀,也趕緊學著魏侍衛的法子想把盧雲弄醒,不想這濕帕子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魏侍衛皺了皺眉頭,將齊王放到一邊,轉過身來在盧雲的人中穴掐了一把,盧雲頓時發出一聲痛呼,口中大喊了一聲「妖怪——」,醒來了。
「妖……妖……」盧雲恍恍惚惚地低聲喃喃,眼角忽地瞥見了皇帝,那聲音立刻又吞回了肚子,慌忙朝陛下行禮。皇帝揮揮手將他攔住,耐著性子問:「老七叫你出來的?怎麼喝了這麼多,誰灌那隻貓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