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許攸小心翼翼地探了腦袋進去,確定沒有人了,這才輕快地跳進屋,然後又用屁股把大門給抵上。屋裡燃了香爐,空氣中有淡淡的綠茶香,清爽宜人。
許攸有點口渴,遂爬上書桌想找點喝的。可書桌和案几上都收拾得乾乾淨淨,連一塊糕點屑也沒有,水壺打開,裡頭也是空的,彷彿有那麼一兩滴沒有倒乾淨,但許攸有點嫌棄,不想喝,便將茶壺蓋扔在一邊,沒管了。
她下了書桌,埋伏在書桌底下等皇帝陛下回來,坐了不到幾分鐘就開始犯瞌睡,於是便聽從內心的召喚往地上一躺,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許是因為在皇帝的地盤,外頭還有人守著,所以許攸特別有安全感,睡得特別沉,就連皇帝陛下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迷迷糊糊間彷彿有什麼東西撥了撥她的耳朵,她也懶得動,嬌滴滴地「嗚嗚」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屋裡頓時一靜,剛剛還站在下手慷慨陳詞的老將軍立刻就僵住了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帝陛下:本以為當朝聖上是難得的明君,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居然如此昏聵好色,居然在書桌底下藏個小妖精,簡直就是道德敗壞!
老將軍一臉的義憤填膺,好幾次想開口直諫,被一旁的劉公公使眼色攔住了:這些不要臉的佞人,都是他們把皇帝陛下給帶壞了!
皇帝隱約從老將軍的臉上看出了一絲不對勁,腦子稍稍一動就明白了,心中頓時狂暴,暗罵了一千句,臉上卻還得裝得和顏悅色,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龍腳悄悄往下探了探,想把這隻害他丟人的貓妖從書桌底下踢出去。
他到底還是沒用大力,用腳的角度也不大精準,只撥弄到許攸的尾巴,於是她又翻了個身,毛茸茸的長尾巴終於如皇帝所願地從書桌下的縫隙鑽了出去,同時,還有些不高興地「喵嗚——」了一聲。
皇帝陛下勾起嘴角,一臉愜意地看著老將軍,老將軍有些不自在,為自己猥瑣的想法感到臉紅。
許攸酣暢淋漓地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還聽到底下有人在說話,聲音很陌生,應該不是她認識的人。
如果是徐大人,或是盧大人,她還可以從書桌底下探出腦袋來跟他們打聲招呼,可換了旁人,許攸就不大敢了,說不準會給皇帝陛下惹麻煩呢,她聽皇帝說話的語氣,今天的心情似乎也不大妙。
出門之前沒看黃曆,早知如此,她今天就不來找他了。許攸心裡想,於是愈發地乖巧安靜,躲在書桌底的角落裡一聲也不吭,渾不知自己的行蹤早已暴露。
下頭那個官員一直在喋喋不休,他說話的嗓門極高,像炸雷似的轟轟地響,聽得許攸的耳朵都有點扛不住。可皇帝陛下卻還挺淡定,雖然臉色有點怪,但明顯並不是因為對這個官員不滿。
因為那個官員提及雲州,許攸便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好像是在說什麼胡人作亂的事,許攸有點擔心小雪,她們一家子不就是住在那裡,若是胡人打過來了,首先要遭殃的就是她們。早知如此,把她們留在京城就好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那個官員才退下,許攸終於鬆了口氣,從書桌底下爬出來朝皇帝陛下招呼了一聲,「喵嗚——」
皇帝有些無語地看著她,一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險些就毀在這隻貓的身上,他就又氣又無力。但很快他又釋然了,跟一隻貓較勁,不是他的做派,於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把她抱到書桌上,難得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瓜子,低聲道:「你今兒倒想起來朕這邊了。」
這語氣幽怨的,好像他是等著被臨幸的妃嬪似的。
「既然你來了,朕正好有個活兒讓你做。」皇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彷彿還有些猶豫,眉頭微微蹙起,說完這句還停了半晌,右手的中指在桌面上輕叩,節奏有點快。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終於決定了,臉上露出堅定而決絕的神色,道:「你有沒有去過皇後宮里?」
這任務跟皇後有關?許攸心中一動,眨了眨眼,有點緊張,皇帝陛下是因為秦家二老爺的事對秦家有了芥蒂?所以想讓她去皇後宮里卧底監聽?
「每月初一,秦家老太太都會帶著府里的女眷來給皇后請安,到時候你就去那邊,仔細挺清楚她們都說些什麼。」他聲音很輕,眉目低垂,表情也很淡然,但許攸卻敏感地察覺到皇帝陛下的眼睛里有一絲傷感。
其實,他應該已經猜到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事呢?難道皇後娘娘背著他有什麼手腳?
那麼,她豈不是卷進了宮闈秘聞中。可是,一般情況下,卷進這種事情的結果都是不得好死,她現在還不想死啊。
許是猜到了許攸的顧慮,皇帝陛下倒先笑起來,揶揄道:「怎麼,怕死?你放心,宮裡人都曉得你是瑞王府的貓,連太后都盛讚有加,誰敢把你怎麼著?再說了,誰會把一隻貓放在心裡。」
所以他才會派她去打聽消息么?皇後娘娘宮裡頭一定防得滴水不漏,所以就連皇帝陛下都沒法安插棋子進去,居然淪落到要靠一隻貓來查案的地步。作為皇帝來說,還真是挺悲哀的。她一直以為這個皇帝陛下無所不能呢!
許攸沒急急忙忙地答應,雖說皇帝陛下說得好聽,可真到出了事兒了,那可就說不準了。雖然她不像二缺鸚鵡能說話,可到底是一隻有寫信案底的貓,萬一到時候聽到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皇帝要殺了她滅口,那她豈不是太冤枉了。
她腦子轉到這裡,忽然就想起二缺鸚鵡了,雖說那傢伙的確是有點聒噪,可看人眼色的本事還是挺出類拔萃的,怎麼著也不至於在皇後娘娘面前放肆,突然被送走,難道是懷疑它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東西?
許攸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腦補過度了,皇後娘娘可是出了名的賢后,向來受皇帝敬重,膝下還有兩個兒子,她到底有什麼地方想不開要暗中動手腳引得皇帝陛下懷疑和警惕呢?
說不定,只是皇帝自己多疑?當皇帝的是不是都這麼個德行?
許攸想了半天,終於還是答應了——她都已經蠢到送上門了,不答應還能怎麼辦呢?反正皇帝也不知道她能聽到些什麼,就算真有什麼了不得的事,她就假裝不知道好了。
回瑞王府的路上,許攸一直沉默不語,乖乖地趴在趙誠謹的膝蓋上不動,看起來特別深沉。沈嶸見她這幅模樣有些擔心,輕聲問趙誠謹道:「雪團今天特別安靜,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趙誠謹摸摸她的耳朵,又摸了摸她的鼻頭,輕輕搖頭,「好像沒生病。她應該在想心事。」他很認真地道。
沈嶸的臉上抽了抽,深深地看了許攸一眼,沒說話了。
回府後許攸很想找二缺鸚鵡問一問當初皇後宮里的事,在王府里尋了個遍,才終於在靠近後門的偏院找到它。跟它在一起的還有一隻比它個頭稍小些的鸚鵡,應該就是它的女朋友,反正許攸進院的時候光瞧見二缺叼了一小塊不知什麼東西熱情洋溢地要餵給那隻母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