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賊窩
紅艷艷的喜服攤在桌子上,蘇幕忍不住揉揉額頭,心裡簡直啼笑皆非。
「砰砰砰!」
馬婆子頭上簪著朵大紅花,臉上塗著胭脂很是喜慶,她用力拍門:「公子你換好沒有?換好了快給我看看尺寸大了多少啊!」
蘇幕捏起喜服一角,拎起來后抖了抖:「嘖,那跑了的姑爺,看來很心寬嘛。」
門外的馬婆子可聽不清他在嘀咕什麼,見人遲遲不出來,於是便掐著腰開始勸第二十八遍:「公子,做黑虎寨的壓寨相公可是別人搶破頭都搶不來的!咱們大小姐長得那叫一個如花似玉,保證讓你能三年抱倆!」
守在房間外的倆兄弟相互擠眉弄眼,張著嘴怪模怪樣的重複:「三——年——抱——倆——」
馬婆子一個眼風掃過去:「作死呢!讓你倆好好勸的呢?這會抓到個俊俏的容易嘛?要是明天他還不願意,看大爺不弄死你們!」
左邊黑炭樣的小子撇嘴:「小妹不是說有心上人了嗎?而且這強搶民男的勾當,咱們也是大姑娘上轎子——頭一回。」
右邊那個憋笑:「不對不對,咱小妹不就上了好幾回?」
馬婆子狠狠抽過去,橫眉豎眼的大罵:「要死了,敢編排小姐?」
說起這虎躍山上的黑虎寨,實力雖然在安州百里地上數不到名號,但他們大當家女兒難嫁的名聲卻是聲名遠揚。至於為什麼難嫁——
馬婆子把門拍的震天響,臉上的粉撲梭梭往下掉:「姑爺,你看你長得俊俏學問又好,可不能折在這了啊!不就是入贅嗎?你只要不納妾不留私房小姐指東你不往西。那老婆子保證,咱們黑虎寨大小姐一定會對你好的!」
蘇幕把喜服丟在一邊,對外面的吵嚷充耳不聞。他從背囊里掏出紙筆,很淡定的開始寫字。
入贅是不會入贅的,這輩子都不會入贅。
屋外的馬婆子急的來迴轉圈,門口的泥巴都快被她給磨禿了。就在這時,前院風風火火的衝過來個人。馬婆子被帶著滴溜溜轉了幾圈,那人看都沒看一腳踹開了房門。
「哈哈哈哈!賢婿啊!」
人未到,聲先至。豪放的聲音如同打雷,估摸方圓幾里都能聽到動靜。來人是黑虎寨大當家孟虎,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圓。低頭鑽進房門后,嘴巴笑的跟裂開的鞋底一樣。。
看到屋裡文文靜靜寫字的俊俏公子,溫虎十分滿意,可越是滿意,他就越是對自己的來意感到心虛。
「嘿嘿嘿,」溫虎搓搓手:「賢婿啊,你是讀書人,雖然俺們不講道理,但你肯定得講道理。」
蘇幕好脾氣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其實吧,這成親也不一定非得新娘新郎都在場是不。」溫虎一邊說一邊瞅著他臉色:「你看,有時候新郎不方便,那就可以用公雞來代替拜堂。」
對於這話蘇幕十分贊同,他露出了上山以來的第一個微笑:「看來貴府是終於想通了,發現可以不用在下來替婚了。」
溫虎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說,嘿,那個啥我女兒她也跑了……」他訕笑:「你看哈,既然男人能用公雞替代那女人不就也能用母雞替代?賢婿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挑只十里八鄉最漂亮的小母雞!等到明天你就抱著它拜堂,保證倍兒有面子!」
蘇幕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雖然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拒絕,但溫虎選擇視而不見:「就這麼說定了,哈哈。」
說完便轉身要走。
「等等,」蘇幕喊住他,很誠懇的道:「我之前說的是真的,蘇某真的不喜歡女人。」
溫虎揮手:「這世上怎麼會有不喜歡女人的男人,」他朝蘇幕下三路瞄了瞄:「你又不是太監。放心,娶了俺女兒你絕對不會吃虧的!」
房門再次被從外鎖上,蘇幕算是徹底放棄了溝通的可能。為今之計,只能拖著時間等小武搬救兵了,希望能速度快點,畢竟他可不想真的被綁著跟只小母雞成親。
桌上的紙被密密麻麻寫了半頁,上面的標題赫然是:公子星夜前行,山匪攔路搶親。
蘇幕搖頭:「怪不得說靈感來源於生活。」
應該是溫虎說了什麼,門口那個一直吵嚷的婆子終於走開了。外面偶爾會傳來幾聲交談,蘇幕寫完一章后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屋裡的窗戶被封住了,中間有人進來送了趟飯菜。雖然覺得這些人不會下毒,但蘇幕還是選擇去啃自帶的乾糧。不得不說,因為這些劫匪沒有拿走他的包袱,還很乾脆的放走了書童小武,所以他才沒有真正動怒。
夜色漸深,除了巡邏的人,寨子里漸漸沒有人走動了。
中秋剛過,山中草木枯黃,蟲鳴也稀稀疏疏的。黑虎寨依著虎躍山而建,從山腳到山頂都設立了哨所。在夜色的掩護下,一隊人悄悄靠近哨所。
這行人動作簡練,沿途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全部被打暈了。
十二把人放倒后小聲嘀咕:「可真是弱啊。」
他身後的幾人深表贊同,然後都偷偷瞧著一直綳著臉的將軍。也不知道將軍是怎麼了,前幾天一覺醒來后像是受了什麼刺激,整個人都有些怪怪的。本來長纓軍正高高興興凱旋呢,結果將軍二話不說就帶著他們悄悄脫離隊伍,然後星夜兼程的死命趕路。
幾人本以為將軍是要赴什麼緊要的約,誰知道疾行千里后卻是趁夜來摸人家的山頭。
被屬下腹誹的夏侯遮緊緊盯著眼前黑黢黢的山寨,雖然臉色一如既往的嚴肅,但他卻有種如夢如幻,無法置信的虛妄感。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嗎?他真的回到了三年前,而那個人,此刻正在這座寨子里?
夏侯遮深吸一口氣,就算是臨死前的幻覺,他也要再見那人一面!
寨子里巡邏的人自由散漫,夏侯遮打了幾個手勢,五道黑影無聲的滑入夜色。一刻鐘后,山寨陷入了徹底的靜寂。
孟虎光著上身,手被繩子捆在後頭。十二把他推進正廳,不知從那還找了塊布塞在他嘴裡。屋裡的火把全被點燃,看到立在中央滿身肅殺的男人,孟虎的眼睛都快瞪成銅鑼了。
「主子,他就是這裡的老大。」
夏侯遮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問:「你抓的那個書生,在那。」
深夜的虎躍山格外黑暗,聽著外面的陣陣松濤,蘇幕總覺得心裡不踏實。他合衣躺在床榻上,半響后還是坐起來把衣服穿好。
太靜了。
明明之前每隔半小時左右都會有巡邏的腳步經過,但這次卻遲遲沒有動靜。
屋外風聲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隱隱約約有影子映在窗戶上。蘇幕把枕下的匕首抽出,然後輕輕掀開被子。
秋天的夜色很涼,他的腳剛碰到地面便被冰的一哆嗦。
「吱呀。」
房門突然被推開。
蘇幕瞬間全身緊繃,他用力握住匕首緊緊盯著門口,夜色如墨,只能看見一團人影走了進來。
蘇幕飛速做出判斷,這不是寨子里的人。
他心裡轉著各種念頭。這人是沖著什麼來的,想謀財還是想害命?或者是這個寨子的仇家?
蘇幕努力讓自己放鬆,他盡量平靜的道:「我今日剛被擄上山,不知閣下所來為何。」
來人停在桌子前,那裡距離床鋪只有一米。蘇幕察覺到對方好像屏住了呼吸,似乎——他很緊張。
……難不成是第一次做賊?
蘇幕放緩了語調:「錢財全在桌上包裹里,閣下可自取。夜色深重,日後即使迎面,相信我也絕不會認出閣下。」
人影動了,然而卻不是去取錢,而是朝著床榻邁了一步。
蘇幕後頸的毛都要炸開了,不過短短一步,但眼前這人卻給了他濃烈的侵略感。似乎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豹子,而他便是被盯上的獵物。
不死不休。
冰冷的匕首給了蘇幕安全感,刀鋒對準前方。就在他準備拚死一搏時,那人突然矮身,似乎是——半跪了下去。
不算寬敞的小屋內,一個人坐在床沿,另一個人則俯在床邊。
對方的行為太過詭異,以至於當腳被人用手攏住后,蘇幕沒有立刻抽出來。
溫暖的手掌抵在腳心,粗糙的繭子磨的人發癢。蘇幕心中莫名一動,他彎腰把匕首抵著那人脖頸:「放手!」
捧著腳的手掌微微用力,身前的人突然抬頭。蘇幕措手不及,連忙把匕首挪開。
血腥味緩緩在空中瀰漫,兩人此刻靠的及近,蘇幕眯著眼想看清他的容貌。
「撕拉。」
來人撕開內衣的布料,然後壓住蘇幕把他的眼睛纏住。蘇幕用力掙扎,卻發現此人力氣極大。兩人交手幾招,蘇幕發現完全被碾壓了。
明明來到這裡后他專門找武師學了一年功夫!雖然只是為了強身健體,但也不至於這麼沒用吧?
那人很自然的從床頭摸出刀鞘,套好后默默的還給了蘇幕,隨即又用被子把他結實的裹了起來。
桌上的燈被點亮了。
蘇幕簡直要氣笑了,他盤腿坐在床上,視線被布條擋的嚴嚴實實。
「這位兄台,你是不是認錯了人?我們應該不認識吧!」
借著燈光,夏侯遮貪婪的盯著床上那人,他的眼裡翻滾著濃烈的情緒,整個人連手指都在顫慄。
這個阿幕和以前夢中的都不一樣,他是……有溫度的。
即使心裡山呼海嘯,但為了控制住自己,夏侯遮只敢用眼神去肆意的觸摸。此刻,他無比虔誠的感謝滿天神佛,第一次有了落淚的衝動。
怎麼會認錯呢,你說過回去就和我成親。可你卻騙了我,把我一人孤零零丟在那世上。
阿幕,我來討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