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傾國傾城

4第二章 傾國傾城

?南夷國顯德十五年,也就是景朝弘慶二年,左思溟十歲。

平常人家十歲的少年,或許還在漫山遍野光著腳丫子撒歡,或許還在父母膝頭承歡,但是作為南夷國的太子,上頭有著一位奢華無度軟弱無能的父皇,十歲的左思溟已經開始學著處理政務。

當然在他父皇軟弱朝臣們把政的情況下,所謂的處理政務也就是在朝臣們擬好的聖旨上蓋璽而已。至於為什麼要由太子來蓋璽而不是由他的父皇來蓋璽,主要是由於他的父皇沉湎於溫柔鄉根本就沒有時間來蓋璽。

「等本宮長大以後,一定要讓他們知道厲害。」年幼的左思溟在目睹了臣強欺主朝政混亂權臣橫行后,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父皇沉湎於溫柔鄉逃避現實的原因,在心中暗暗發下了長大以後要將權力收歸己手的誓言。如果不出意外,年幼的少年太子或許會在與朝臣們的鬥爭中慢慢長大,成為另一個鐵血帝王。但是命運沒有給他長大成人的時間和施展才華的機會,戰爭很快就讓他的人生有了個大轉彎。

那一年,南夷與景朝爆發了自多年前的那場雲城之戰後的另一場大戰。景朝的皇帝親率大軍,悍然揮師南下,意圖踏平南夷國土。

戰爭初始,南夷朝廷中充斥著種種不切實際的狂妄言論,武將們叫囂著要把景朝的皇帝永遠留在南夷的國土上,文臣們則幻想著戰勝以後可以瓜分景朝哪些富饒的地方,根本就無視多年前他們就慘敗過這些年他們也一直沒佔到過便宜這個事實。然後隨著戰爭的推進,南夷軍一敗再敗,景軍開始向國都奉城逼近,朝中除了慌亂爭吵互相指責之外又有了新的言論,比如說遷都之說。

在遷都之事上左思溟第一次看到他的父皇顯示他的強硬,那時候他的父皇大概已經預料到了最後的結局,心中有了決定,只是眾人都不知道,年幼的左思溟更是想不到會是那樣的決定。

顯德十七年(弘慶四年)春,朝中關於遷都的爭論還沒有定局,景軍放過了沿途的好幾個城池,大軍抵達奉城附近,開始了長達四個多月的圍城。

圍城初期,朝臣們慷慨激昂,願與國都共存亡。可惜,熱血沸騰慷慨激昂不能當飯吃,隨著圍城日久,糧食告罄,人心漸漸浮動起來。

「陛下,為了黎民為了百姓,臣等懇請陛下開城出降。」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臣等懇請陛下忍一時之辱以圖日後。」

終於有一日,那些南夷的所謂忠臣們開始在朝堂上進這樣的諫言。

臣逼君降,竟然還能說得如此大義凜然冠冕堂皇,。左思溟聽了后氣得發抖,但是他的父皇卻沒有生氣,只是說:「朕會好好考慮。」

那一夜的月色很好,左思溟在很多年後還記得那一夜天邊圓月高懸,銀光傾瀉大地,地上所有的景物都被如水月色照得無處可隱。此後的無數歲月他在這樣的夜晚總是會整夜整夜的失眠。

那一夜,等到他父皇寢宮的內侍哭喊著奔來喚起他,等到他連外袍都沒來得及披好衝進寢殿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朕無能,保不住祖宗家業,雖無顏去見列祖列宗,然傾國傾城之下,亦不惜一死以身殉國。景帝為顯仁政,必不會趕盡殺絕,溟兒就當為了我左家血脈,也須忍辱負重活下去。至於日後之說,當忘則忘吧。」

那是他的父皇留給他的最後絕筆。

在周圍的火燭照耀下,殿內的一切都清晰可見。入目之處都是血跡,地上,床上,床幔上,甚至連床邊的高几上,都濺滿了紫黑色的斑斑血痕,鼻端則充斥著血腥味道。

左思溟捧著那份留給他的聖旨,勉強看完,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無聲地哽咽起來。

「太子殿下,皇後娘娘自縊了。」

禍不單行,在他傷心欲絕的關頭,內侍又報來了另一個噩耗。

那一夜,他的父母為全聲名雙雙以身殉國,卻把最艱難的事情留給了他。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向軟弱的父皇會用這樣慘烈的方式來殉國?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母後會用這樣的方式追隨父皇而去?

他的父皇說得簡單,當忘則忘,國讎家恨之下,要讓他忘掉那些痛徹心扉的仇恨,談何容易?

有那麼一瞬間,想到日後要受到的種種屈辱,他恨不得也能夠隨他的父皇母后而去,不過很快,胸中滿腔的恨意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國讎家恨,定當永誌不忘,至於當忘則忘之說,必是他的父皇糊塗了。他寧願做個不孝子,也絕不會奉這遺詔。

顯德十七年七月十六夜,南夷國君自刎殉國,皇后追隨而去。第二日,年僅十二歲的太子左思溟被朝臣們擁上了皇位。

先帝停靈才三日,屍骨未寒,年幼的國君就被眾臣逼到了絕路。

「臣等懇求陛下為了黎民為了百姓,置個人榮辱於身後,儘快開城出降吧。」

左思溟身著一襲白袍,捧著傳國玉璽和降書領頭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耳邊似乎還在迴響著朝臣們悲戚的哀求聲。

不需要說得這樣義正詞嚴冠冕堂皇,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你們自己吧。

縱使清楚明白那些大臣們心中的打算,多日的哀傷也讓年幼的少年失去了譏笑他們的力氣,只是如木偶一般任他們擺布。

臣子可以降,因為換了君王臣子還是有很大機會重做臣子的,但是君王怎麼可以屈膝?

左思溟不過經過了三日就明白了他的父皇寧願一死的原因。為君者,上跪天下跪地但是不能對任何人屈膝,那樣的屈辱沒有一位君王可以承受,哪怕他的父皇懦弱無能,也會去選擇那條比較輕鬆一點的道路。

直通城門的那條街道上很安靜。左思溟帶領群臣一路行來基本上沒遇上幾個行人,只有一列面黃肌瘦的兵士沿街而立,維持著南夷國最後一點體面。

城門外面,景軍儀仗林立,軍容整齊,與南夷國的瘦弱兵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其他書友正在看:。隊伍中間的華蓋下面,那位景朝的君王正負手而立,冷然注視他們行進。

為了黎民為了百姓嗎?

左思溟走到離景帝三丈遠的地方,將裝有傳國玉璽和降書的銀盤高高捧起,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他的眼角掠過盤底紅綢底下微微隆起的硬物,臉上依然沒有任何錶情,只是安靜地等待著景帝上前來受降。

殘暴的征服者緩步上前,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隨著距離的縮短越來越濃厚,左思溟屏住呼吸數著對方上前的腳步,捧著銀盤的手指已經僵硬,他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不去顫抖不在臉上露出怯意。

這般接近景帝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錯過了以後大概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好機會,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功虧一簣。他咬緊了牙關,用那夜的斑斑血跡不斷提醒自己,等待那人上前來。

只是對方走上短短几步路的等待,就讓他有著彷彿過了一輩子的錯覺,額角悄然有汗滴滑落,他沒有去管,反正盛夏當頭,天氣炎熱,應該不會引人懷疑。

一身冕袍的男人終於站到了他的面前,取過他盤中的降書,隨意翻了翻,就扔到一邊,然後拿起南夷國的傳國玉璽,神情中皆是志得意滿,手握玉璽仰天長笑。

這就是左思溟一直在等待的時機。他沒有猶豫,直接將手伸入紅綢握住裡面藏著的匕首,扔掉手中的盤子,猛地撲過去向男人的腹部刺下。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對方的反應也絕對不慢。手裡的匕首還沒有碰到身前男人的衣衫,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找死。」那人的冷哼聲中充滿了不屑感。

左思溟還沒來得及出言反駁,就感覺到手腕上一陣劇痛,然後感到後頸受到重擊,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衛衍在南夷降君扔掉盤子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異樣,直接撲了上來,不過皇帝的反應也不慢,及時出手鉗制住了對方的行動,還一怒之下直接折斷了對方的手腕,為了避免皇帝當場殺了南夷降君,衛衍只能先出手打暈他。

景驪恨恨瞪了眼跪著的人和暈倒在地上的人,知道衛衍這時候跪下請罪是什麼意思,而且自己若不答應他必不肯起來,雖急怒難消,還是忍了下來,開口道:

「起來吧。先把人關起來,稍後再作處置。」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衛衍心裡會想些什麼又準備說點什麼他很清楚,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要勸他南夷剛降,局勢不穩,民心浮動,南夷降君還有可用之處,雖罪無可赦,為了時局穩定,還是須三思而後行。

衛衍要說的那一套他早就聽得耳朵出繭,倒背如流了,也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免得聽了后火氣更大。

皇帝雖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不過聽這口氣是有了鬆動之意,衛衍想著等過了幾日皇帝氣消了,肯定就能慎重行事,況且大庭廣眾之下,逼皇帝答應他懇求的事他從不會去做,也就沒有多說什麼。起身後讓人把南夷降君帶下去關起來,順便請個軍醫打理一下他受傷的手腕。

雖然在受降儀式上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南夷國目睹了這一幕的那些降臣們已經面如土色癱作一團,不過因為景帝沒有當場勃然大怒,最後整個受降儀式還是以沒有見血結束了。

受降儀式結束后,景軍開拔入了奉城。

接下來的幾日,奉城裡面的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都很忙,無論是各級布防還是權力移交都是非常瑣碎的事情,對於征服者而言,防務軍務一定要控制住,至於其他方面,不妨起用被征服的舊臣,慢慢熟悉接手平穩過渡才是上策,好看的:。

再加上稍後的各種安民措施,一條條出台一條條下達執行下去,所有的征服者都忙得夠嗆。幸好皇帝在當日接到密報時,就急令雲城派官員前來協助管理,這些官員這時候終於到了,解了眾人的燃眉之急。

衛衍就是在忙得這樣焦頭爛額的時候接到息木大人求見的報告的。

息木不是陌生人,但是也不是朋友,只是一個衛衍對名字很熟悉卻從沒見過的敵手。很多年前,雲城之戰的時候,衛衍曾經多次聽到過這個名字,無數南夷潛入雲城的死士就是那人□出來的,不過真人卻沒有碰上過。南夷國第一勇士,南夷國禁軍總教頭,這是那個男人名字前的無數前綴之一。

衛衍乍聽報告有南夷降臣求見隨口就回不見。

皇帝起用了無數南夷降臣,只有對在受降儀式上刺殺被擒的南夷降君如何處置一言不發。衛衍問過多次,皇帝每次都會笑著搪塞過去,後來被他問得急了,才在那裡老神在在地回答:「急什麼,看場好戲不好嗎?」

皇帝要關著降君看降臣們表演,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南夷的降臣們目前只能顧好自己,還是他們天性涼薄,竟然無人來關心他們的舊主要被皇帝如何處置。

衛衍一直對那些人一點也沒有動靜感到迷惑不解,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雖然已經有了新主,但是這些南夷降臣在新主面前不肯替舊主開口求情的涼薄行徑依然讓衛衍很是看不過眼。

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朝臣,怪不得如此不堪一擊任人征服了。

衛衍對這些人沒一點好感,連結交的念頭都沒有,根本就不想和那些人有任何瓜葛,除了公務往來,隨便哪個求見都不會見。

拒見的命令下了沒多久,又有隨從來報,還是息木大人求見。

衛衍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想起那個男人無數的前綴里還有太子太傅這個名頭,雖然對南夷人的涼薄已經不報任何希望,還是開口說請了。

那位息木大人沒有讓他失望,主客落座后說了一會兒場面話就示意人抬進來一個箱子,然後要求和衛衍密談一會兒。

衛衍示意不礙事,他身邊的人雖然身負皇命不過個個衷心耿耿,再說他也沒有需要瞞著皇帝的秘密,沒什麼不敢讓人聽的事,就讓他直說好了。

然後息木就當眾打開了那個箱子。

饒是衛衍也算是見慣世面的,也被箱子裡面的物事晃花了眼。

滿滿一箱子拇指般大小閃爍著柔潤光芒的南海珍珠堆在他的面前,任誰看了都要直眼的。

「息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衛衍從珍珠的光芒中回過神來,把茶盞拿在手上,問他,準備端茶送客了。

雖然皇帝不會和他介意這種事,不過這些年他也很自律,不給人留下任何可以攻擊的把柄。重金賄賂上官,無論是行賄的還是受賄的按景律處治可都是重罪呢。

「只是來求衛大人行個方便,在陛下面前為國君美言幾句。」息木拱了拱手,向衛衍說出了來意。

息木對衛衍也不陌生,甚至算得上很了解。通常最了解對方的不是朋友就是敵人,而且他對景朝宮廷秘聞也略知一二,很清楚這世上能在皇帝面前說話管用的沒幾個,與其求東求西沒個著落,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求到能在君前說得上話的人。

「息大人為何自己不去陛下面前求情呢?」衛衍再次端起了茶,示意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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