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冥嫁
回到家,幽幽燭光下,王五娘看著那新得來的五枚金幣,喜上眉梢,將一枚金幣放到嘴裡咬了一口,心滿意足的看了看簡陋床鋪上正在酣睡的女娃娃。
折騰了這麼大動靜都未見她醒來,看來那葯還真是的挺管用的。
王五娘早年喪夫,獨自一人拉扯大兒子。大概三年前,王五娘的兒子狩獵時被惡狼咬傷重病不起,於是她便從獨角市集里買了個獨角娘子回來沖喜,因那獨角失了雙眼睛,又毀了容,王五娘跟賣主砍了半天的價,終於用比較親民的價格將她買了回來。
可偏偏,這獨角娘子進門沒幾天,王五娘的兒子便病死了。
王五娘便認定這個獨角是個克夫的掃把星,平日里非打即罵。一次在村口,王五娘心中怨恨難平,對那獨角女子拳腳相加,恰好被運冰回來的運冰人百斬撞見。
未曾想,那百斬竟然對那獨角娘子一見鍾情,用雙倍的價格將她從王五娘手裡買了回去,未過半年那獨角娘子便誕下一女嬰。
村裡自是風言風語的傳了起來,說那獨角肯定是因偷了主家的男人,才被賣到了這裡,王五娘買過來的時候那獨角肯定就是個帶種的,王五娘卻全然不知,還妄圖給自家兒子沖喜,如今以雙倍價格轉手賣給了百斬,倒是也不算虧。
只可憐那百斬被人帶了綠帽子都不自知,白給人家養老婆孩子。
就在全村人都等著看好戲的時候,百斬夫婦二人卻反倒越發恩愛,日子過的和和美美,常能聽到那破敗小屋裡傳來的笑聲。
只可惜那女嬰雖生的粉嫩白凈,卻在一歲時查出是個天生聾啞痴傻的病兒。
百斬為了醫治愛女,不惜去往絕境山脈採取百年寒冰,換得高薪報酬。
可就在一個月前,百斬若往常一般去采冰卻一連半月音信全無,後來才得知,絕境山脈突發暴風雪,百斬一行人,皆消失於茫茫雪原,生死未卜。
獨角生而為奴,那獨角娘子失去庇護,自是成了案板魚肉任人宰割。
王五娘得知百斬凶多吉少后,便帶人去百斬家裡搶人。
當初這獨角就是她買回來給兒子沖喜的,可是正經拜過堂的,王五娘便自認為算得上是那獨角娘子的婆婆,如今百斬死了,這獨角自然就是要歸她管的。
後來百鬼婆四處尋找「搭骨屍」的新娘,王五娘便突然靈光閃現,想到了那個痴傻病兒。
她記得這痴傻病兒是在「鬼節」降世,因此村裡的人對百斬一家多有厭惡,說他們家裡養了個小鬼,怕沾染鬼祟邪氣,不敢與他們接觸。
又有傳言說,因那痴傻病兒久病不愈,獨角娘子整日以淚洗面,百斬實在沒了法子,便請來神婆為孩子驅邪趕災,卻不知那神婆卻說這孩子並非是病了,而是……根本沒有魂魄!
凡人都有三魂七魄,可這孩子卻是個天生無魂無魄的白體肉身,根本就是個空罐子,於是那神婆便勸百斬夫婦儘快將這孩子溺死遺棄,否則必會引來諸多鬼怪妖魔爭搶著侵入那孩子的身體,帶來無妄之災。
百斬聽罷,怒不可遏,立即將神婆趕了出去,結果未過多久,他便死於絕境山脈的暴風雪之中。
在聽說王五娘將自己的孩子賣給了百鬼婆做「搭骨屍」,那獨角娘子竟半夜帶著孩子逃跑,只可惜她雙目失明,未過多久便被擒了回來,王五娘狠了心用松鞭抽打,竟生生將那獨角娘子打死了,將屍身扔到了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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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了「搭骨屍」的娘子后,劉家便開始張羅起來。
百鬼婆算好了日子,兩家遞了「過門戶帖」,百鬼婆擺了法台,去地府命館取了「龍鳳貼」,就這樣迎來了王五娘最歡喜的「放定日」
「放定」其實就是男方給女方壓棺材的彩禮,因這次「冥婚」的女方是個「活人」,所以男方送給女方的彩禮皆是真的。
午夜十分,劉家敲鑼打鼓的領著一群人到王五娘家裡「放定」,將滿滿兩大箱的彩禮放到王五娘家的門口。
裡頭裝著綢緞尺頭幾匹、金銀財寶半盒,棉、夾、單衣服各一件,量身定做的鳳冠霞帔大紅嫁衣一套,錦匣兩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等首飾。
對於這「冥婚」王五娘也是平生第一遭,原本只聽百鬼婆說若她能將那女娃娃賣給劉家做「搭骨屍」,百鬼婆便願意付她十枚金幣。
卻未曾想,除了那十枚金幣,竟還可以收到這麼豐厚的彩禮,實在是樂的王五娘雙手合不攏嘴。
男方給彩禮,女方便自然是要有陪嫁的嫁妝的。
只不過,因這男方是個「死人」,故而王五娘撿了個大便宜,陪送的嫁妝幾乎都是用紙糊的冥器。
房舍幾間,寶馬幾匹,伺候的侍女僕人,乘坐的馬車轎攆皆是紙活,又抬了幾箱的金銀財寶,也皆是紙活兒。
次日午夜十分王五娘帶著浩浩蕩蕩一群送嫁的人,敲鑼打鼓的繞著劉家祖墳走了幾圈,然後將紙活一一焚燒送去。
待到了初七,便是正式的迎娶儀式,這死人的迎娶儀式與活人的相差無幾,只不過活人多在白日進行,而死人卻是在夜間舉行。
那女娃娃是痴傻病兒,怕她在大好日子裡哭鬧,於是王五娘便給她灌了足夠份量的蒙汗藥,反正過了今晚,她也是要沉湖的。
王五娘將劉家送來的鳳冠霞帔給那女娃娃穿戴整齊,胭脂蜜粉塗了滿臉,待劉家的花轎到了,便將那女娃送到喜轎中。
按風俗,王五娘還要在送轎之時假裝悲戚慟哭,這便是冥婚喪嫁之禮。
正是午夜靜謐之時,一群人抬著花轎穿過村落,吹奏擊打之樂響徹天際,村民們半夜被這哭喪嚎叫、鼓樂擊打之音嚇醒,咕噥一句是搭骨屍的,便又沉沉睡去。
喜轎回到劉家后,由劉嬸子將那一身大紅喜服的女娃娃抱出來,穿過門廳、院落,一路上急急走著,送進窗欞上貼滿喜字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