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我來晚了
「深山一場雨,處處掛飛川」
一場大雨終於過後,杜鵑谷青山如洗,瀑布如練,到處皆是流水潺潺,雲霧繚繞,一切恍若仙境一般。
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浮現於山谷上空中的雲海頗像極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雖表面平靜,卻處處暗流涌動,翻騰著瞬息萬變,氣象萬千。
寧靜的山谷里,伴隨著「吱呀」一聲響。
茶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隨之現出一個身著錦衣白袍,墨發半束的男子身影,邁步跨過門檻輕輕走了進來。
男子進門后,先駐足巡視了一番室內環境,很快便發現了榻上躺著的直至此刻依舊昏迷不醒著的衣上雲。
於是,便小心翼翼地朝其身邊踱步了過去。
「雲兒?」霎那間,那男子瞪大了眼睛,對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難以置信地道。
不由再次更近了一些,待終於看清了那人的模樣,看到衣上雲一臉蒼白無力,不省人事的凄慘模樣,瞬間驚呆了。
他怯怯地伸出一隻顫抖的手去,輕輕搖晃了兩下她露在外面的一隻手臂,輕喚其道:「雲兒,醒醒,醒醒,你這是怎麼了?」
見她對自己的呼喚顯然久久沒有一絲回應,男子心裡瞬間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於是便將手復又趕忙移至她的鼻息等各處繼續查探。
直至從她的額頭探到襲向自己一種滾燙的熱度,才又一次被驚嚇到:「怎麼會……這究竟發生了什麼?」
來不及多做思考,他緊忙撩起袍角來在其身旁坐了下來,捉起她的一隻手,替其認真地把起脈來。
「小產後失血過多導致氣血不足,又加傷心鬱結,且染了極重的風寒……」
男子一邊替其把脈,一邊嘴裡念叨著,從始至終,一直緊鎖著眉頭,愁容一絲不展地注視著衣上雲的臉。
把完脈后,心中滿腹疑惑。
女子有孕,理應是備受關懷與照顧,可為何數日不見,衣上雲便成為了現在如此這般凄慘的模樣。
可眼下救人最是要緊,他忙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來,動作麻利地想要喂衣上雲服下。
然到了這時他才發現,不知為何,衣上雲的意識里竟然固執地不肯張開嘴巴來服藥。
「你這到底是怎麼了?竟然如此心灰意冷,甚至連一點兒求生欲也沒有。」
無奈之下,拓跋宏心念一動,起身將衣上雲從榻上扶起坐下,自己也緊挨著坐在她身旁,任她柔若無骨虛弱極了的身子牢牢靠住自己。
繼而,將藥丸塞進了自己的口中咀嚼起來。
直到感覺其粗細度可以使衣上雲自己吞咽下去,方才俯身過去附上衣上雲溫軟的唇。
果然,這次藥丸終於成功地全部被移送入到衣上雲的嘴裡,拓跋宏方才移開來。
又將衣上雲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下使其躺好,爾後起身不忘替其悉心地捻好被角。
在其身旁落坐下,一邊替其擦拭額頭上很快便不斷滲出的細汗,一邊等著她醒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伴隨著茶室里香煙裊裊。
不知過了多久。
終於,衣上雲的眼皮開始微微轉動了起來。
拓跋宏一見,驚喜地道:「你終於醒了!」
衣上雲努力地試著睜開眼睛來,待一看清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同樣吃驚地道:「你……你是拓跋……宏?怎麼是你?二皇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聞此,拓跋宏卻是頓時僵住了掛在臉上的驚喜,在心裡一愣:是呀,此時此刻,他要怎麼回答她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他要告訴她,他是在暗地裡跟蹤自己的皇兄,因為他的皇兄正在掀起一場復仇的大陰謀嗎?
他當然不能這樣說。
至少,此時此刻,在她的身體如此脆弱的時候,他還不能將這個消息告訴她,增加她的負擔。
於是,他便扯謊道:「近日閑來無事,聽人說這裡的杜鵑花開得甚好,所以便來觀賞觀賞。不成想,竟然又會在此遇到了你。」
「哦,原來如此。」衣上雲果然信以為真,緩緩地道。
看著她的眼睛,拓跋宏忽然心虛了起來,忙將目光躲閃開。
就在這時,衣上雲忽然反應過來,開口道:「對了,你可知道,大皇子……他也還活著。就是他帶我來到這裡的,你可曾見過他?」
「我來的時候,這裡只有你一人昏迷不醒著,並再無他人。」拓跋宏並未表現得很驚訝,說道。
衣上雲見他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迴避些什麼,便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大皇子他還活著?」
聞此,拓跋宏這才忽然回過神來,猛地一下抬頭撞上衣上雲對自己所投來的質疑的眼神。
心下里稍一思索,說:「皇兄他自小起便身經百戰,總是能夠在逆境中尋找到一線生機。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他還活在這個世上。」
衣上雲稍加思索,覺得拓跋宏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於是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收回視線,轉而有些低落地說:「那你們一定是錯過了。西北一戰,轟轟烈烈,真的是九死一生……這都怪我。」
回憶往昔,衣上雲不禁再次難過地默默流起淚來。
拓跋宏見其再次落淚,著急地安慰她道:「我說過,這一切並不怪你,你永遠都不必為此而自責。」
過了一會兒,衣上雲忽然起身掙扎著想要下床來。
拓跋宏一見,忙伸手過去阻止勸說其道:「趕快躺下,你剛小產又染了風寒,身子還很虛弱,務必要好好卧床靜養,切不可掉以輕心。」
聽到「小產」兩個字,衣上雲不禁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隨之就連臉色也漸漸僵住,彷彿整個人瞬間靜止了一般。
拓跋宏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可是話已出口,顯然已經無法收回。
於是他只能朝其解釋說:「剛才進來發現你的時候,見你陷入昏迷情況危急,我便替你把過脈了。」
看著衣上雲的臉上毫無表情,拓跋宏知道其實她此刻是在極力隱忍著自己內心深處的痛楚。
遂自責不已地對其致歉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衣上雲的確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
然此刻她也是真的不能再若無其事地繼續坐在拓跋宏的眼前,因為她已經實在忍不住了。
於是便咬了咬牙,對上他的眼睛,說:「我已經好多了,你就讓我起來透透氣吧?」
倆人瞬間四目相對,拓跋宏依舊遲疑了會兒,可終還是放開了她。
走出茶室所在院子的大門,沿著門前一條蜿蜒小路走了沒多遠,現出一片煙波浩渺、橫無際涯的湖水來。
掩映在綠樹之間,湖水碧綠碧綠的,遠山如在又如無。
倆人便於此地駐足停了下來。
拓跋宏替衣上雲緊了緊身上的黑色披風,關切地叮囑道:「湖邊風大,且剛下過一場大雨,你就在這裡呆一會兒好了。可咱們說好了,只許呆一會兒,你務必要早早回去好好卧床修養……」
「嗯,知道了。你又何時變得如此絮絮叨叨了!」衣上雲點了點頭,對她笑了笑,打趣道。
只是此情此景,不禁忽然讓她想起那段在草原上的快樂時光來。
倆人就這樣默默地站了許久。
終於,還是衣上雲先開了口。
她望著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遠山,說:「不知為何?我經常會做一個夢,夢裡是一個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只是那個夢裡的世界裡面一些事,還有一些人,彷彿太過於真實。甚至經常讓我分不清那到底是個夢?還是現實?」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拓跋宏幽幽道。
衣上雲苦笑了一下,道:「可是為什麼不管是現實,還是在夢裡,總是都那麼苦呢?」
「心裡有執念才苦,放下執念方不苦。」拓跋宏沉聲說道。
衣上雲聽了深吸了口氣,道:「是啊……放下方不苦……可是,又如何才能放下?如果真的放下了,怕是也稱不上執念了吧!」仟仟尛哾
終於,拓跋宏還是忍不住問:「你到底怎麼了?數日前,我見你一切尚還安好,怎的突然會如此,你的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聞此,衣上雲緊緊握拳捏住衣角,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落起了淚來。
待到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下來,便將自己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事對其一一娓娓道來。
聽了衣上雲所說的一切,拓跋宏震驚極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似乎總感覺軒轅翰此舉哪裡有問題,可又怎麼都猜不透。
於是沉思了片刻后,他默默地開口問:「那你還愛他嗎?」
衣上雲垂眼下去注視著自己的腹部,恨恨地道:「父皇、母后、孩子……在這個世上所有我最親的人都沒有了。你說,我還怎麼愛他?」
看到衣上雲竟如此為難,拓跋宏伸出手去捉住其肩頭,將其緩緩轉向面對自己,替其擦拭掉臉龐的淚痕。
緊接著,將她攬入自己寬大溫暖的懷中緊緊抱住,一時間裡,心疼地難以名狀。
一隻手一遍遍地輕撫著她的頭髮,望著湖面上的層層雲霧,喃喃細語道:「大霧四起,曾經我在無人的角落裡一直默默愛你。雲霧散盡,這一生,多麼希望我愛你這件事,能夠人盡皆知。可是……」
靠緊他的心頭,聽著耳邊他的喃喃細語,衣上雲默默流起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