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賣掛件的老太太

一幢老房子開著門，門口坐著一個老太太，正低著頭雕刻什麼東西，旁邊門上牆上掛了一堆這種東西，看起來像是些吊墜之類的。

「有什麼好看的？」榮景賢對此毫無興趣，他來這裡的關注點和顧微揚是不一樣的，看一個老太太做什麼，耽誤時間。

「哎呀你管他好不好看，看看嘛！」

女孩子家家對於小飾品什麼的毫無抵抗力，就算不買也一定要看看才能滿足，顧微揚拽著榮景賢就跑過去。

榮景賢又是寵溺又是無奈，被她拽著跑到跟前，老太太院子里還養著雞，一近前一股子雞舍的味道撲面而來，榮景賢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想想居然有人住在這種地方，他就覺得難以接受，不嫌噁心？

院子里還有條狗，遠遠瞧見生人靠近立刻開始狂吠，兩人不得不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停住腳步，那狗子太凶了畢竟。

老太太聽見狗子亂叫才知道有人來了，抬頭看見兩個陌生人站在不遠處，先沖著他們笑了笑才回頭去喝止了狗子。

「年輕人，是要買東西嗎？」老太太問道。

榮景賢並不想買，正要走，顧微揚卻拽著他湊上去，張嘴就答應：「對啊，奶奶，您這些東西原來是要賣的呀？」

「掛出來就是賣的，孩子你喜歡什麼挑一個吧？」

顧微揚看了看，是各種手工雕刻的小玩意兒，有的是玉石，有的是木雕，造型都很精緻細膩，最大的也不過一個指肚那麼大，穿上繩子就是掛墜。

掛在脖子上，戴在手腕上都可以。

老太太手很巧嘛。

顧微揚一邊看一邊跟老太太東拉西扯開始聊天，女人一開始聊天一時半會是止不住的，榮景賢很清楚這一點，橫加阻攔也沒用，乾脆任由她們倆聊。

他自己到處走走看看。

將來要是改建度假村，這種雞舍要整改掉，太髒了，影響衛生條件。

狗子什麼的不能養了，動不動就亂叫，影響客人休息。

這種老舊的破房子直接推倒重建得了，完全沒有修整的必要。

他不過才在門口左右走了兩步，這幢房子在他眼裡已經出現一堆毛病，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那邊顧微揚已經挑了好幾個項墜了。

倒不是說她多喜歡這些東西，主要是覺得這個老太太日子過的太不容易，她想幫幫她。

老太太兒女雙全，但孩子們長大了全都去城裡打工，有了見識，都不肯回來這個小村莊，也沒人肯來伺候她這個老太太，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是獨居狀態。

一開始孩子們還會輪流每個月給她寄生活費回來，但越是到了後來幾個人開始起了內訌，都在互相推諉，乾脆誰都不再給老母親錢。

老太太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做點手工賺點錢，維持日常生計。

家裡養的雞下了蛋也捨不得自己吃，都拿出去賣了換錢。

顧微揚聽著心裡酸楚，她沒有往老太太手裡塞錢，人家自己能靠雙手吃飯，她這樣做對老人家是一種羞辱，只能多買點她的手工品。

可不管是給錢還是買她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是杯水車薪，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老太太說話間，手上又完工了一個小葫蘆，穿上繩子做成項墜掛在旁邊牆上。

材料是玉石，就是人家做玉雕剩下的邊角料，白送給她用的，水頭品相都不怎麼樣，也就只能用來做點這種小玩意兒。

幸虧老太太手巧心思靈活，往往都能把瑕疵當成裝飾，做出來的小東西別具一格。

顧微揚看到旁邊已經有一個已經做好的小葫蘆，和這個一模一樣，只不過裡頭氣泡的位置不同，一上一下，兩個小葫蘆合起來，氣泡剛好拼出一個小心心的模樣。

顧微揚一看喜歡的不行，一併把這兩個也買下來，打算和榮景賢一人一個，合在一起就是一個小心心。

多有愛，多治癒啊。

榮景賢轉了一圈，再也沒什麼好看的，顧微揚還在這裡他又不好走遠，背著手又走回來，剛好顧微揚付了錢，手裡捏著那對小葫蘆。

見他過來，顧微揚興奮的遞給他一個：「給你的，你要麼？」

榮景賢怎麼會要，一臉嫌棄，這種不值錢的最次的料子做出來的東西，也就只有買不起好貨的人才會戴。

掉價。

顧微揚被拒絕，特別不高興，把嘴一撇把腳一跺，舉著兩隻小葫蘆拼圖給他看：「你看你看，這是個什麼？這可是天然的，不是人造的，你不覺得這東西很有意義么？」

榮景賢看了一眼那兩個葫蘆拼出來的小心心，確實構思奇巧，但這在他眼裡並不能證明什麼，男人有時候理性的讓人生氣：「氣泡不是人造的，葫蘆卻是人為的，所以這東西還是人造的。」

顧微揚終於受不了了，開始煽情，哼哼唧唧：「這可是我送給你的東西，你確定你不要嗎？人家難得想要有個什麼東西跟你是一對的，你就這麼……」

顧微揚話還沒說完，榮景賢已經把腰彎下去，讓她給他戴上。

弄的顧微揚是目瞪口呆。

早知道說這句話能管用，那她之前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顧微揚就樂了，喜滋滋給榮景賢把小葫蘆戴上，又把自己那個給榮景賢遞過去，讓他也幫忙戴上。

榮景賢從上如流，給她把葫蘆掛在脖子上，末了還捏著看了看，搖搖頭滿眼鄙視：「穿這種衣服帶這種東西，真丑。」

「那你不也是么？」

榮景賢聞言，低頭看了一眼，果斷把自己脖子上的葫蘆藏進了衣服里。

旁邊老太太看著倆年輕人在這秀恩愛，滿臉都是慈祥和善的笑意，連皺紋都笑成一堆。

儘管她在笑，眼中卻流露出無限傷感，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兒女吧。

顧微揚同老太太道別，並告訴她以後路過這邊還會來買她的東西，甚至還買下了老太太攢了小半個月的雞蛋全部帶走。

老太太可高興了，這麼長時間了，難得有人願意陪著她說這麼多話，聊得很開心。

直到這一刻，老太太還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將會影響她晚年餘生接下來的命運軌跡。

回到車上，顧微揚小心翼翼將雞蛋放好。

榮景賢一直還在嫌棄雞蛋上帶著雞屎味。

「我買不起雞蛋嗎？超市裡買不到雞蛋嗎？你非要把這些東西帶回來？」

顧微揚毫不客氣的懟回去：「你懂什麼，她生活那麼艱難，這些都是她賴以生存的根本，幫人一把怎麼了？」

榮景賢一邊開車一邊冷笑：「哼，混成這樣，說明她早些年活得很失敗。」

顧微揚怒了：「你閉嘴！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人家？你知道多少情況就能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評判別人的人生？還是你以為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生下來就身處於優渥的條件中？環境不同的時候，同樣的奮鬥是得不到同樣的結果的。」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有些喘不上氣來，胸膛一起一伏，情緒相當激動，瞪著榮景賢直喘氣。

榮景賢一直目視前方開車，線條完美俊挺的側臉緊繃著，臉色不陰不陽，也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氣，半晌沒開口回應顧微揚的話。

車廂里的氣氛一時間綳到了冰點。

顧微揚就這麼盯著他，一直盯著，直到榮景賢在一個路口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才終於轉過頭來說了一句：「有她一個這樣的，就有無數個和她情況相似的，要是每一個都去操心，你覺得你能顧得過來多少？」

他說的冷酷無情，眸子黑沉深邃，宛如深淵凝視著你。

這句反問讓顧微揚啞口無言。

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這句話，實際上事實就是如此殘酷，榮景賢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這個老太太在那無數個需要幫助的人當中並不特殊，就只不過是被她碰上了而已，她就覺得老太太很特殊，需要幫助，就伸出援手。

可換個角度看，她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就像當年她的處境一樣，每一個號房裡都有一個被所有人打壓欺負的囚犯，每一個這樣的囚犯都在渴望得到幫助，然而如果真的有人願意去幫助這些被打壓的囚犯，卻只能幫助一個的話。

誰又是那個特殊的？

她嗎？

或許她覺得自己是那個特殊的，因為她有故事。

那麼別人呢？別人就不覺得自己特殊了嗎？別人就沒有故事了嗎？

無力之下，顧微揚連跟榮景賢抬杠都覺得非常無力了，就是在死撐：「別人我不管，這一個我遇上了，我就要管，不然我良心過不去。」

綠燈亮了，榮景賢啟動車子開走，拐彎時順帶瞥了她一眼，嗓音深沉：「水和洪水都是水，但洪水卻不是像水一樣的好東西。」

顧微揚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

車子拐過去之後，榮景賢悠悠道：「收起你那沒用的善心。為人處事先要學會白清自己的位置，你不是做慈善的，你是做生意的，眼光要放開，不要只盯著一個點看。」

顧微揚繼續保持沉默，心裡卻還在想著那個老太太的事兒，思維發散到天際，想著想著就想到了自己身上。

人就是這麼可笑，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承歡膝下享受親情，結果張曼華只想著自己快活享受有錢花，根本不管她的死活，餓了病了自己解決，連放養都不是。

根本就是自生自滅的程度了。

剛剛那個老太太，心心念念挂念著兒女過得好不好，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顧微揚打心眼裡鄙視那幾個她沒見過的老太太的子女，真是世界大了什麼傻逼都有。

回到公司后第一時間，榮景賢就開始把改建度假村的事提上日程，讓顧微揚先行去做調查，看市場需求度如何，等調查統計結果出來，就可以把消息放出去，然後公司高層開會，商量進行下一步。

顧微揚做了好幾種調查問卷，列印出來，又讓技術部的小哥臨時編程了一個小程序，做成電子版問卷，線上線下相結合，答卷者可以任意選擇。

技術部小哥愁眉苦臉的寫代碼，因為顧微揚搞的問卷有好幾份內容不一樣的，導致小哥代碼複雜程度增加了一倍，小哥很鬱悶：「顧秘書，你為啥非要弄幾份不一樣的內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