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神木村
凌晨三點到了,簡決和李仲樓默契地背起了行李,兩人窸窸窣窣地收拾好,就開門去到客棧門口。
果然,冉沁縮著身子在路口等著。她微微發著抖,肯定沒想到這邊的晚上會這麼冷。李仲樓趕緊從包里找出了一件衝鋒衣給冉沁披上,半抱怨地叮囑道:「你以為南方地區就不冷嗎?冉小姐?幸好我想起來了。」
「行了,我們快走。」簡決對此輕車熟路,在仙女湖的水路分支處約了一艘木船。在住店之前,他就故意離開眾人的視線竄出了大門,去找本地的少民船家
船家是漢人,挺年輕一小夥子,因為簡決出了一筆錢,才私自答應帶他們從水路走,連家裡人都沒有告訴。
簡決手指一掐,算了算,時辰不錯,至少沒有犯衝突。簡決之前的資料查過仙女湖有淹死過人,妄死魂黃泉路漂泊三年,今年恰好輪到水鬼投胎。按理說晚上到凌晨陰陽時辰轉換中,不該走夜水路,但是今天本地龍王爺誕辰,水裡的死鬼不敢太造次。
船家小夥子還問:「誒,兄弟,為啥子這麼趕時間哦。我屋老人說今年水鬼投胎,幸好我都不信這些,不然肯定不得載你們。」
冉沁和李仲樓明顯聽不懂這個口音,連簡決都只能聽大概意思,於是隨便應付:「那邊鄉頭舅公過生,不敢耽誤。我們都坐了一天的車了,一直在趕路。」
小夥子連續地搖著船槳,沒再問。船夫不敢多說話,生怕那些字眼犯了忌諱自己沒注意到。
「你知道神木村的事嗎?」簡決倒是是不是閑聊一句。
「你們要去神木村啊?本來那村子還可以辦旅遊區的,不過老人說村裡做布偶的手工藝人都不見了...。」
一路上,船身輕輕晃動,偶爾激起幾塊水花,偶爾也平平蕩蕩。船隻在畫布般的河裡避開一道波浪的線條,周圍很安靜,安靜地連水聲都斷斷續續的。
李仲樓還把手放在船邊划水玩,簡決沒太注意,他感覺四周開始起霧了。本來是凌晨,天卻還是像一口大黑鍋倒扣下來似得,陰沉著臉。天不下雨,似乎只是擺臉色給趕路的行客看,連霧都聚集到了河面上來,像是專門圍住船隻或想要抓住它。
簡決聽到霧裡有水流滑動的聲音,慢慢地,聲音變成了跳水的撲咚,撲咚....漸行漸近,一直在往船邊靠。
「該死!有水鬼要抓客!」那聲音一般人注意不到,簡決可是清楚得很。他先聊著家長里短,問船工生辰,後來掏出一根紅繩,綁在船工中指上繫上五行結。
簡決隨意道:「圖個吉利,好好開船。」
水鬼跳上來抓人,先要擾人心神,使其神志不清。要是船工不小心,船一翻,只怕水裡要開慶功香檳。
船工自己也怪,剛開始看見起霧了,竟然還犯困了。眼皮打架之時,聽聞那小兄弟喚他名字,還在中指綁了個什麼,自己倒還清醒了。
破水開霧,有人悠哉,有人繃緊了神經,直到船一停,眾人一個小踉蹌。船夫喊了聲號子,船靠岸了。
「神木村和西河村就在前面。」船夫小夥子指了指進山的方向,「你們外地來的不曉得,莫去神木村亂看,哪裡出了人命的。」
簡決謝過船夫,讓他天亮了就趕緊回去。
三人走遠,船夫忽然在自己船身下看到快被水淹沒的符籙,似乎是剛用手沾硃砂畫的,快被水洗掉了不少。然而,船夫未在符籙之下,發現三道莫名出現的抓痕....
冉沁一路上在看爸爸的旅遊日記,她看自己的路線,和爸爸進來的路線一致。都是由車轉水路過來的,然後翻過一段山路,走過一道岔路口,就到了。
神木村,村口一風化的石碑刻寫著村子的名字。村口往裡走,只有破舊的幾座木宅,幾間耷拉著碎磚瓦的雜屋。透過窗戶可看到,雜屋裡堆滿了木材與茅草,除此,滿牆泛黃的青苔和厚厚一層的蜘蛛網表明屋裡沒有主人。
「神木村,河東方向,靠山環水,按理說地勢結構不錯...怎麼會...嘖,一派死氣。」簡決皺起了眉頭。
冉沁朝四周喊道:「這裡有人嗎?」
「沒人,我們往裡走去。」簡決直接回答了她。為了看得仔細,他拿出了自己的風水羅盤,穩穩地把羅盤端正。
一陣風颳起,像是帶出什麼腐敗的氣味,使簡決他們捂鼻而過。
路過民宅,穿過乾枯的大院,來到了村裡的集會堂口。堂口的大門緊緊鎖住,白水泥的牆上還留著五六十年代的標語。堂口大門有匾牌,倒是挺新的,像剛上過木漆。
匾牌上上書機幾個大字:『娃身娘娘殿』。
娃身娘娘!
簡決瞳孔緊張地一縮,他勾起一絲笑,「原來在這裡,天涯論壇扒過的最邪性的神像。」
這時,一陣呼吸在自己耳邊出現,熱氣使簡決整個人一陣哆嗦,回頭,是保鏢突然湊近自己。
李仲樓感到抱歉,只是說:「小兄弟,我是看你的羅盤有問題。」
簡決這才看到羅盤的針全部亂了方位,「哦哦,沒事。」他收起了羅盤。
「砰!」
身後傳開一身關門聲,三人回頭,只見之前穿過來的院子門被關上了。而後起風,門被嘎吱一聲吹開,露出一個布娃娃倒在地上。
三個人看著這一切,面無表情。冉沁也只是疑惑一下;「之前沒看到有娃娃呀...。」
「別去撿!」簡決吼住要走過去的冉沁,而後把語氣緩和下來,「平時路上的娃娃和衣服,玉佩之類的,是萬萬撿不得的。」
冉沁忙解釋;「我,我是去看看這和爸爸日記里的是不是一樣的。」
簡決從背包掏出一疊資料,抽出一張裝在檔案袋裡的老照片來,「你爸爸記載的木偶,不是我們傳統的那種,形態很像泰國的鬼曼童,只是用木頭,再以傳統的布偶娃娃做法做成。至於那個娃娃,它的主人會來撿的,不歸我們。」
「你好厲害啊。」冉沁接過照片,稱讚道。
「你們是啥子人!」
一個老頭突然出現在拐角處,朝簡決三人吼道。他穿著老一代的中山裝和麻布褲子,人卻瘦得像骨架,衣服松垮地掛在他身上。
此時,他一邊叫喚這什麼,一邊邁著顛顛地碎步過來。「你們在這看啥子!」
李仲樓一把將冉沁和簡決護在身後,做了一個下放的手勢,表明他們沒有什麼危險,「小兄弟,他是在問我們是誰嗎?」李仲樓勉強聽得懂一點方言。
「哎呀,」簡決向前邁了一步,做出一副孫子像,「我們來看親戚的!不是得壞人!爺爺,你是哪個?你認不認得到張平哇?那是我唯一的舅公,說在這個村子。」
「我是這兒的村長,我也認不到啥子張平李平!你們莫亂逛,個人走!」老頭隨時保持著警戒的姿態,不肯放鬆。他肯定不會相信簡決的話。
簡決還在嘗試說服,:「現在走船都沒得。我們又不會騙人,你看嘛,都是大學生。能不能在這住一晚上?船工說好了過幾天才得來。」
「走走走,哪個地方給你住?」老頭開始揮手上前來,作勢要推,不料被簡決身後的李仲樓一把擒住了手。
「說歸說,不要動手。」李仲樓冷冷地說道。
老頭叫了一聲,突然四周傳來「框框框」幾聲沉重的響動,三人左右一看,發現之前黑漆漆的民宅,此時,窗戶都打開了,還有不少人探出頭來看。
老頭更氣了,要和李仲樓拚命,簡決忙把兩人拉開,他對李仲樓說:「李兄弟,這是別人的地盤,我們出於下風,還是客氣點。」
李仲樓拉著冉沁和簡決離老頭遠一點,而簡決還在和老頭溝通:「行了爺爺,你一大把年紀了!我們真的走不掉,你看哈你們村委會還有不有房間嘛?」
「沒得啥子村委會!哎呀,說白了,村子頭這幾天有事,你們趕快走!」
冉沁不禁擔心起來:「這個老爺爺怎麼像瘋子啊?」
「是像....你們別說話,我在穩住他的情況。」簡決看了看老頭,一臉嬉笑地問;「爺爺姓啥子呢?」
李仲樓觀察了一圈那些躲在閣樓觀望的村民,他看出這些人臉上多多少少帶著恐懼,眼神怔怔地望著他們這些外來的人。離得近人的能看出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都黑著眼,也不說話,站在窗檯前,一動不動。
整個村子只有幾人的爭吵聲,像一出被無聲的觀眾圍觀的獨戲。
「小冉,這裡不太對勁啊。人這麼多,恐怕很危險。」李仲樓在冉沁耳邊說道。
冉沁靠在李仲樓背後,環顧一遍,卻搖搖頭,「也還好啊,人很少。」
可能是老頭聲音越來越大,有些村民還是不想起衝突,就走出來了,勸他:「劉村長,算了嘛。」走出來的是位臉色蠟黃的婦女,她搓了搓手,看了一眼簡決,又看了看老頭,才敢上前,走到幾人中間。「這幾個娃娃,住我屋頭暫時呆一下,明天再喊他們走。」
「哼,」姓劉的老頭撇下了嘴,整張臉不滿地耷拉下來,「讓他們走!」
「唉,現在哪裡有船嘛,外面又在起霧,出去也不安全。」這位婦女竟然在幫簡決他們說話。她說完,低下了頭,有些疲態。
簡決知道這個村子以前的事,但還是有不少他根本不知情的狀況。他對婦女點點頭,笑彎了眼:「謝謝嬢嬢!」
「走嘛,去我屋頭,你們不該亂跑。」婦女簡單介紹了自己,「我姓戴,我屋頭老頭姓劉,這以前也叫劉家溝。」
「是是是,戴嬢嬢,我們真是找親戚的。」簡決依舊不忘偽裝人設。
冉沁卻是很安靜,她極少說話,看見人就躲在李仲樓身後。不過這個場景沒有嚇到她,因為這跟父親的旅遊日記上描寫的如出一轍,甚至封閉情況更嚴重。
「爸爸日記上說,這個村子的人信奉娃身娘娘,不知道那是什麼,根本查不到這種類型的神。」冉沁喃喃自語著,她在想,會不會就跟娃身娘娘有關。
「你們記住,明天就走吧。」村裡的戴嬢嬢叮囑道。
「是,這個村子還真是奇怪,到底發生了啥子事哦?」簡決開始套話。
戴嬢嬢嘆了口氣,她動動嘴唇,什麼也沒說。
簡決看出來了,他故意裝不知道:「是不是...報紙上說的死了人哦?」戴嬢嬢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猛地激動起來,開口就指著簡決罵:「你說哪個死了?你說哪個?你個鬼娃娃一天嘴巴這麼不幹凈?村子里人都好好的,你去看!各人去看!你不要亂說!我幺兒這些都在屋頭好好的!」
簡決閉著眼睛連連後退,他根本沒法插話。冉沁拉住了戴嬢嬢,一個勁地道歉,用她儘可能的聽得懂的意思說:「他沒有那個意思....他....。」婦女的嘴巴跟連環炮似的一連串地罵,冉沁只能聽出她說簡決亂說話。
沒想到簡決憂傷地撇下了眉毛:「我不是那個意思,嬢嬢,我舅公就在這個村子住起,我都沒找到他,怎麼可能亂說話嘛。」
忽然,冉沁的手機鈴聲響了,她一看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說道:「怎麼辦?學長來電話了!」
「接吧,小冉,反正我們都到了。」李仲樓並不在意其他人。
冉沁接起了電話,卻不想「喂喂喂」了半天,手機只有電流聲和奇怪的雜音。她明白了:「這裡信號不太好,完了,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出事了?」
剛掛完電話,那個熟悉的尖銳的聲音就在村頭響徹起來:「搞什麼鬼!這破地方信號都沒有!冉沁膽子還變大了,敢把我們甩了,學長~,算了,我們回去吧!」
我靠...不是吧.....簡決臉抽搐了兩下,他心想,這都沒甩掉?娃身娘娘沒見到,被一群小鬼纏上了。
奇怪的是,李仲樓的反應比簡決更大,他更顯出擔憂和焦急來:「怎麼會...嘖,有點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