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二章[09.20]
要說裴溯向來心思敏銳,自然是不可能不察覺「玉枕」的這些變化。更何況,昨夜裡它同自己說了那樣一番話。裴溯幾乎已經能肯定昨晚他的那番話,言中了九成以上。
而桌案上的筆架上,那隻「紫毫筆」聽見響動幽幽轉醒,她這一覺睡得極沉,想來時還有些不甚清醒。可是,等弄清楚了眼前的情狀,就一下子徹底轉醒了。「你、你……!」
溪光聽見昨日那女聲又再響了起來,懊悔剛才自己出了聲音。可等轉念再一想,她都已然要求來桌案上了,必然是藏不住的了。正當她打算應這「筆」的話時,紫毫筆卻又滿是震驚的開口:「你怎麼能和人說話?!」
這問題可難住了溪光,她搖了搖頭,只驕矜的吐了兩個字:「不知。」
至於一個話嘮,為何忽然就變得如此驕矜且惜字如金,溪光自己也說不上來。
溪光心想,這紫毫筆恐怕也跟自己一樣,是陰差陽錯之下魂魄拘束在了某樣物件當中。可不同的是,只有她能跟裴溯共通對話,總之這種感覺就讓溪光有種莫名的愉悅感。
那掛在筆架上的紫毫筆半晌沒出聲,溪光悄悄裴了她幾眼,嘀咕道她難道是為此而傷心了不成?……溪光表示憐解,之前她也跟這筆一樣。所以,很能理解這種獨自一人無人能發現自己、聽見自己的無力和無助。
這麼想來,溪光再去看裴溯,心中就多了兩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裴溯指尖在「玉枕」頂上輕敲了兩下,「不知什麼?」
「……!」溪光這才反應過來,她同剛才那隻紫毫筆說話,是會被裴溯聽見她單方面聲音的,剛才驀然冒出的一聲「不知」,當然也就顯得格外古怪了。
「快告訴他,你是在跟我說話!」紫毫筆興奮開口,一個勁的催促溪光。
而溪光則是半點兒都不情願,緊抿著唇不開口,她才不要告訴裴溯這個事。
昨天這筆剛被送來,裴溯就一直用了,可見是十分得他喜歡的。這要是叫裴溯知道了這紫毫筆也並非尋常普通的物件,他不是更要……溪光越想,越是覺得心中不舒坦,她不要說。
紫毫筆也看出了溪光的小心思,直言快語的戳破了道:「你可真是小心眼,你想獨佔裴六郎?」
獨佔裴溯?
溪光叫她這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才沒有!她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溪光認定了她是胡言亂語,因此惡狠狠的瞪著這人,想要叫她不準再瞎說。
「你既然不是想獨佔著他,為何不肯讓他知道我和你一樣?」紫毫筆冷笑。
溪光一時間尋不到懟回去的借口,「我就是不願意!」哪有這麼多理由和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你想跟他說話,你自己說去!」
而書房內,裴溯只能聽見溪光忽然氣嚷嚷說的這話。他低笑了一聲,語氣竟是少見的溫軟:「誰在欺負你?」
雖然此時還在早晨,可外頭夏日蟬已經此起彼伏的唱叫了起來。
這就叫溪光心中更添了一分心煩意亂,她抬起眸子看上方凝視著自己的裴溯,回道:「誰都欺負不到我。」這話的語氣當中顯然還還了兩分遷怒,倒是跟之前的嬌軟甜膩完全不同了,完全是一幅要當「惡霸」的模樣。
「嗯——」,裴溯因她這話而出聲笑了兩聲,連連道:「沒人欺負得了你。」
此一幕就完完全全讓那隻掛在筆架上的「紫毫筆」看了個一清二楚,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寧溪光,繼而眼神中又充滿了艷羨和嫉妒。早在渝州時候,她就從寒山子的口中,聽過裴溯這人。然而,就是這麼一個高高在上不關風月之人,竟然以這種寵溺的口吻說話。而且還不是跟一個人說話,只是跟一塊「玉枕」。
「紫毫筆」實在是覺得……這場景太過匪夷所思了。
溪光被那熱辣辣的目光注視著,哪裡還能半點都不察覺。不過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要理會那筆,因此便半點回應都不給。
「紫毫筆」見求這「玉枕」是求不著了,索性也不再軟磨硬泡下去,硬氣的嘲諷了起來:「你不過是塊玉枕,就算是在桌案上擱著,也只是礙事。」最後,還用鼻音重重的哼了一聲。
……溪光當即就要炸毛,這叫什麼話,是在嘲諷自己沒用?她怎麼沒用了,雖然是只玉枕的形態,可玉枕的用處也是多得很。
只是眼下,咳咳……溪光一時還沒想到如何在裴溯辦公的時候,將自己派上用場而已。
可是,接下來的一晌午裴溯於此間書房辦公時,所用之筆都是那隻「紫毫」。
這就使得「紫毫筆」耀武揚威了起來,時不時的朝著溪光誇耀:
「啊呀,才歇了一會怎麼又被拿起來了。」
「哎,我的腰都要被裴溯抓疼了……」
「真是的,怎麼也不換個旁的筆,我難道就真這麼好嗎?」
溪光氣得磨起了后槽牙,「吱嘎吱嘎」的聲響可不小,連著裴溯都看了她兩眼。
而那惹事的「紫毫筆」則忍不住得意大笑。
溪光越聽那笑聲越是窩火,有時候她的脾氣最是火爆,何況還是有人當著她的面挑釁。「裴溯!」她喚了面前正低垂著眼眸提筆寫書函的男子,前一句里還滿滿當當的理直氣壯,而緊接著的下一句語氣又和軟了下來:「你缺不缺鎮紙?」
裴溯的動作因著這一句話而徹底停了下來,臉上神情說不上多震驚,可眸中卻透著……意外。他的確沒有聽錯,面前的這隻「玉枕」在自告奮勇要給他當鎮紙。
「裴溯,你缺不缺?」溪光急吼吼的問,不見裴溯回答,就催促了起來。
裴溯將目光指向了桌案左上角文本上壓著的一塊紫檀木鎮紙,「不缺。」
溪光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自然也見到了那塊玉枕。不過,她可絕對不是稍受了打擊,就立即氣餒放棄的人。「那塊不是壓著東西了嘛。裴溯,我覺得你現在還需要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