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二章
寧檀謹慎,這趟出門時又特地讓盼蘭折回去取了帷帽,此刻兩人分別帶著。她見溪光正用手撩開了帷帽上懸著的白紗往前頭仔細眺望,不由就伸手幫她放了下來。「京中雙姝的名頭可不是白來的。」緊接著,她又叮囑了聲:「別叫人看了去。」
溪光聽了她最後一句話,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心想還是她二姐想的周到。此刻是蘇枕杏要跳河,而陳硯又聞訊而來,她若是在這再被人瞧出身份,指不定明日又該出旁的什麼傳聞了。
「小姐,咱們往那走,那兒人少些。」盼蘭看前頭早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擠上去怕是難,轉而指著橋邊上的一處酒樓。那酒樓足有三四層,就臨著橋堍。
溪光點頭,她本就只是來看熱鬧的,又不是要參與其中去,何苦廢那功夫勁的擠到前頭去。轉念,她想到一事,便忍不住噗嗤笑了聲。
旁邊站著的兩人皆是莫名其妙,不知溪光為何在這時候能忽然發笑。
溪光笑的只是剛才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此刻被寧檀和盼蘭兩人齊齊的盯著,只好合盤脫出:「我剛才想,若我在卻金橋上現身,不知情的人會不會以為我這是要逼蘇枕杏早些跳河?」
寧檀擰了她一下,又可氣又可笑:「虧得你這時候還有說笑的心思!」說著,就拉了溪光朝剛才盼蘭所指著的那酒樓去了。
這酒樓獨佔絕佳位置,早被掌柜的瞧出了生財門道,等閑人都進不去,非得交足了銀子方可進去。
得虧盼蘭是帶著銀子出門的,可仍是免不了要暗罵這掌柜的黑心。不過也正是因著有門檻,酒樓內還有空置的靠窗雅室。
進了雅室,溪光推開窗一看,不由暗嘆此處視野絕佳。先前她在卻金橋下時,可半點都看不見蘇枕杏的身影。而此刻居高而下,輕而易舉就能瞧見那坐在朱紅欄杆上、雙腿懸空在外隨風晃動的蘇大才女。在她身後不遠處,是一臉緊張卻又不敢輕易靠近的陳硯。
「上壺好茶來,各類點心也來一些。」溪光同領了她們上來的小二吩咐。她察覺有異便回過頭,見寧檀正凝神望著自己,不禁抿嘴笑著反問:「二姐瞧我做什麼?」
寧檀也不知為何要看溪光,只覺她剛才看了底下兩人後心下複雜得很,斟酌了半晌才問:「三妹,你是不是覺得……」
溪光眨眼,「覺得什麼?」相較於寧檀的斟字酌句,她的語氣就顯得輕鬆隨意上許多了。溪光等了半晌,見寧檀那幾個字偏是擠不出來,好似堵在了喉嚨口難講得很。「二姐是不是想問,我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
「……」這正是寧檀想問的話,對著她三妹清亮的雙眸她也躲不掉,遂點了點頭。下頭站著那兩人,恐怕此刻任由誰都不會覺得他們之間半分情愫都沒有。
「對呀——」溪光很坦白。她轉過身,指了指底下卻金橋上,半嬌半嗔的怨道:「瞧,敢才還在往咱們府上送聘禮的人,這會又在這救『青梅』了。」
寧檀先前聽說蘇枕杏因不能入選宮中女官致使要跳河,還滿懷驚訝和惋惜。然這會,心底對她只剩下厭惡了,正是溪光的話點醒了她。
是了,當真是好巧的時間,偏是趕在陳硯去送聘禮的時候。何況,既然是大同館那日掉落面紗的事,為何前些日子沒聽說,反倒今日她才來了這麼一出?若說這裡頭毫無關係,寧檀半個字都是不信的。
溪光喝著剛送進來的茶,見她二姐一臉肅然表情不說,眉頭還緊鎖著,笑著道:「茶倒是好茶,二姐嘗嘗。」
「小姐的心真寬,這會還能管這茶好不好喝。」盼蘭自然是在給她打抱不平的,她看著下面一男一女,只很不能親自衝下去給溪光出氣。
溪光也很無辜,「看戲不得喝個茶?」
寧檀聞言只得苦笑:「三妹心態好。」若此刻換做是她,可比不上寧溪光的這份閑適。她轉眼看著底下,眉頭不禁深擰了幾分。
只見陳硯想叫之前,已經更靠近了蘇枕杏。而蘇枕杏也回頭了頭,正同他在說著什麼。從她們此處看下去倒是能將情形看得清楚,可兩人之間在說什麼……卻是聽不見的。
盼蘭急得直搖溪光的手臂,「小姐!你看呀!」
「看著呢,看著呢……」溪光還得顧著她端在手中的茶沒被晃出來,腹誹這一個兩個倒是比她還激動了。其實就算是看了又能怎麼樣,僅僅是能看到而已,她原本也沒打算要現身上前的。
寧檀憤憤道:「這蘇枕杏真是枉耽了「才女」的名聲!真要有氣性氣節,何不立即跳下去!」
「……?!」溪光側過頭,一臉訝然。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溫婉大方,知書達理的寧家二小姐嗎?
寧檀被另兩人齊齊盯著,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手抵著唇,彷彿剛才是她一不留神將心底話給說了出來。
「嘭——」
「跳了!」
「啊!跳下去了!」
這三人再尋聲看下去時,欄杆上已經尋不見蘇枕杏的身影,而正下方的河面濺起了巨大的水花。緊接著,有個男子身形也翻過橋欄,跟著躍入了湖面,動作十分乾脆。
——頗有幾分相追相隨的意味。
「他也跳下去了呀——」溪光慢悠悠的開口。這語氣說不上來歡喜,也說不上悲傷,就跟個旁觀的一樣,同她沒有半分關係。
溪光知道,當著眾目睽睽陳硯這一跳下去,往後許多事情就要因此而改變了。
一行人回府時已經近傍晚,正是落日融金、飛鳥還巢。
因著銅錢大街堵了個水泄不通,回程便走了另外一條道。那路兩側皆是種滿了柳樹,柳絮被風吹了漫天,有些便從敞著的車窗鑽了進來。
溪光喉嚨間有些不舒服,磕了兩聲才發覺是這緣故,隨即用身上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小姐沒事吧?」盼蘭緊忙將帘子放了下來,一臉關切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