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前塵往事

第9章前塵往事

窮死鬼看看剩下的那三個賭徒,見兩個女的已驚嚇過度,倒地昏迷不省人事,男的已嚇破膽囊死去,吐了一泡口水。

「那雜種曾經謀財害命,弄得一個四口之家家破人亡,表面體面風光,提心弔膽多年,今晚惶恐而死,也算罪有應得。不過,你兩個蠢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喜歡麻將,就自己嚼著吃過飽吧!」窮死鬼盯著兩個已進中年的婦女,憤憤地命令。

昏迷過去的兩個婦女,立刻蘇醒過來,像百依百順的孩子,抓起堅硬的麻將子,拚命啃咬起來,很快就滿口鮮血了,掉落的血水中夾雜著一顆顆的牙齒。

但是,兩個婦女全然沒有痛苦的感覺,還是專心致志、津津有味地啃著,咬著,竭盡全力地吞咽著。

窮死鬼指著剪了一頭短髮的婦女,憤然說:「木寶珍,你想不到自己也會有今天吧?仗著你弟兄姊妹多,跟村委會鄉鎮府的官痞關係不錯,又仗著自己的女兒在縣政府,在村裡稱王稱霸,不允許別人從你家田邊地角過路放水,讓別人自己無法耕種自己的田地,也不准許別人把自己的田地租出去……別人鬥不過你,又無法上告,只能喝農藥自殺。人間的法律放過了你,但陰冥的鬼,可是心明眼亮的。」

剪著短髮的婦女立刻母雞啄食般磕起頭來,邊磕頭邊面無血色地哀求:「你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仗勢欺人了!」

窮死鬼木然說:「放心地啃吃你的麻將子吧,沒有以後了。你沒有給別人留後路,自己也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有的人,寬恕是不能改變的,只有死亡才能改變。」

剪著短髮的婦女言聽計從,又捧起麻將子,滿口鮮血地啃吃了起來。

窮死鬼轉向留著長發的婦女,冷笑著說:「你也專專心心啃麻將子吧,人眼看人會看錯,鬼眼看人可不會看錯!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乞丐背著一個女嬰四下行乞,投宿在你家,你偷了她的錢,把她討得的米煮了餵豬,把她的女兒抱了藏起來,本打算賣給沒有孩子的人家,但女嬰啼哭,女丐又眼淚汪汪追逼不舍,你索性把那女嬰按進了水缸……女丐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又哭天無路,糾纏半天,也就走了。村裡人都知道這事,但都不願多事惹事,也就沒有誰去報官,一樁慘案便不了了之。可是,人放過了你,想不到你卻遇到了我……」

長發婦女呆愣瞬間,顯得特別奮發地啃吃起了麻將子,滿口鮮血,臉上卻出現了獰笑,顯得怪異之極。

「慢慢享受你們最後的晚餐吧!」

窮死鬼飄然出了血腥瀰漫的賭場。

「在人間的時候,處處被人欺負,他媽的,現在老子也欺負了一回人,真是過癮。」

窮死鬼自言自語著,把頭昂得很高,彷彿一個有著一個大胸脯的輕佻女人,面對著很多下流男人。

「進入陰冥之後,四下飄蕩,饑寒交迫,居無定所,只有想到老家玉皇村,才略微感到一些溫暖、安寧。但現在,回到了這個好像就是玉皇村的村子,怎麼就遇到了這麼一些狼心狗肺的敗類?世道怎麼變得這麼快?」

窮死鬼突地感到有些憂傷、疲累,不想忙著回到抽腸鬼身邊,覺得打工掙錢和追求夢想突地失去了意義,無聲無息地漫步在村子中間,生前往事紛至沓來了——

父親好像姓毛,又好像姓鄒,他也好像姓毛,又好像姓鄒,有人叫他毛長生,也有人叫他鄒長生,隨隨便便,稀里糊塗,反正男女老少誰都不會當他是一件嚴肅的正品,即便提及他的尊姓大名,也是為了尋開心找笑料而已。

父母早亡(在他三十二歲時死了),都是莫名其妙地僵硬在床上的,沒有人呼叫,沒有人接最後一口氣,死後也沒有人失聲痛哭過。

父母去世時,似乎還給家裡留下了三頭豬和兩隻雞,不過後來統統餓死了,拖到河灘上做了野狗的滋補品。

父母給他留下好大一壩田地,但他對此沒有興趣,一句話,他身強力壯,體重一百三十多斤,可沒有能力耕種。

那些田地,先還能出租,每年還能收到一點糧食,勉勉強強能維持一年,後來便越來越貧瘠,再無人租賃,就荒蕪了,再後來被姐夫霸佔了過去,改名換姓了。

家中無糧,他只能在村裡幫人打雜:別人一天二十塊工錢的時候,他一天只得二塊工錢和粗陋的三餐;別人外出打工一天二百五十塊錢的時候,他在村裡只能得五塊七塊錢……

起初,他不吝付出,抱著「力氣是個怪,今天使了明天在」的態度,再加年輕力壯,能胡言亂語供人娛樂開心,斷斷續續還有不少人請他幫忙,還能像牛馬一樣活著。

後來,他漸漸見多識廣起來,發覺無論親戚還是外人,都在對他敲骨吸髓,便起了叛逆之心,學會了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慢慢地修鍊成了遠近聞名的「聲音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從此,除了特別的日子,很少有人請他幹活了——即便有人請他,他也見機行事,少了二十元一天,決不出手。

這樣,那些即便請了他的人,也會對他恨得咬牙切齒,晚飯的時候,很少讓他沾點腥,喝點酒解解疲勞。

那時開始,他的肚子越來越乾淨了,酒癮也越來越大了,玩世不恭地說出的污言穢語也越來越多了——他成了天上知一半、地下全知的能人,也成了決不准許登大雅之堂的污染品。

當然,他也堅守著中國人固有的骨氣,決不偷吃任何一家的雞狗豬鼠,也決不去任何一家的婚喪場中混吃混喝。

肚子實在太餓,他也會去別人家荒廢的洋芋地,撿拾一些別人家餵豬也怕中毒的麻洋芋,或者生吃,或者燒熟了吃。

實在無奈的時候,如果是夏季,在父母留下的菜園角落揪些老韭菜嚼下去,他也是覺得非常過癮的。

村裡人談到他毛長生的胃口,無不嘖嘖讚歎,無不拍掌大笑。

當然,他們欽佩他的時候,他總是淚水盈眶。

在生與死的邊沿,你除了亂吃,略略充饑,還有什麼選擇?

村裡人並非無情無義,是他自己立不起志,是他自己太斤斤計較,是他沉浸於口舌之利而忘記了行動才能改變人生……

他常常想:「要是我有一個媳婦,要是我有幾個兒女,絕不會這樣——她們會管我的,決不會讓我成為全村人的笑柄,讓我過得如此丟底擺代……」

對於年輕時的作為,他開始深深的後悔了——

年輕十八的時候,父母每年都宰大肥豬,生活不缺油葷,他毛長生可是要人才有人才,要身材有身材,要口才有口才的,村裡的姑娘們都對他另眼相看,不斷地暗送秋波。

父母出面為他考慮婚姻大事,請媒婆把趙家小狗英帶到家裡,準備看看他的家庭情況,他見小狗英長得五大三粗,憨頭憨腦,便當著面說:「我與其說你來做媳婦,不如三升包穀糶一頭大老母豬來餵了過年。我是誰?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

小狗英當場大哭,撒開步子跑回家,三天後嫁給村裡的勞動模範,三年時間就生了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後來長大考了省狀元,當什麼秘書長去了。

後來,當他二十二歲的時候,父母又操心操肝,請媒婆給他相了一個桃花粉色、細皮嫩肉的美女,直接上門看家,他卻左看看,右看看,陰陽怪氣地說:「這樣的美女,看得起我這種窩囊廢嗎?哦,你是不是被人摸過了,成了水貨才看得起我的?」

那美女臉色大變,把一杯滾燙的茶水潑在他臉上,淚水盈盈地跑了。

這樣,面對臉蛋欠佳的他太狂傲,冷嘲熱諷,面對臉蛋嬌媚的他自慚形穢,也污言穢語。

他喜歡的,人家不喜歡他,人家喜歡他,他又不喜歡人家,父母心力交瘁,年老體衰,自顧不暇,也就不再管他的婚事了。

「唉,當初娶了那個丑的,或者娶了那個美的,今生今世就不用做老處男了!」在死前三天的中午,他嘆息了將近一百遍,結果引發了一百次笑聲……

往事不堪回首,就讓它過去吧,不要為了陳年往事,耽誤了當下的發財致富!

唉,生前無妻,死後同樣凄涼,無論如何,偷搶騙盜,也得弄個女鬼做妻才好!

你若無妻,小孩子都會笑話你,彷彿你是不可救藥的失敗者,是不折不扣的病鬼,是貨真價實的窮光蛋……

窮死鬼毛長生突地想到抽腸鬼老闆,發出三聲前所未有的凄厲鬼叫,離地而起,飄向了抽腸鬼所在的小山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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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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