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諸神黃昏（五）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全息影像顯示屏上出現的那一幕。

如果可能的話，他寧可相信儀器在戰鬥中損壞了，或者自己乾脆就是在做夢。

因為……

從圖像上反饋的信息，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巨蟲的挺起了巨大的蟲軀，跟著腹腔忽然打開，然後從中飛出了……

蜂巢！

開戰至今從未出現的蜂巢，大大小小的蜂巢！

足有數百個之多，全都長著巨大的膜翼，同時釋放出比蝗群還要密集的「工蜂」，每一隻都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原本的足肢變異出了森森利爪，長著斑斕條紋的腹部下伸出銳利如劍的螫針，口器甚至變成了三個，每一個都不住地滴落著黃綠色的粘液。

「少，少校！這些是什……啊！」一個「雷霆」的飛行員發出的呆然囈語，卻以半聲慘叫結束。

因為異變的蜂群已經展開了攻擊，無數的閃著金光的蟲彈已經向著他們劈頭蓋腦地砸了過來，而且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那位可憐的機師甚至連基礎的戰機機動都來不及，他的「雷霆」就被當空點爆。

「這是一個圈套！圈套！」馬赫霍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這些該死的蟲族！竟然擁有這麼高的智商？！竟然能夠設計如此完美的陷阱？

它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然而……

眼下已經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馬上聯繫空指中心！」沖著機組的通訊員，焦急的少校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吼了起來，「告訴愛德華上校，請求第二航空戰隊迅速返航！我們需要支援！」

但回答他的卻是……

通訊員艱難地轉過頭：「報告……少校，和母艦空指中心的聯絡……中斷了……」

馬赫霍然石化！

這……

是電子干擾？信息屏蔽？

難道……是這些爬蟲……

已經，進化到這種地步……

「散開！規避！還擊！」

過了不知多久，終於從震駭中恢復的馬赫，對著麥克風發出了絕望地命令。

的確是絕望的……

在全息影像顯示屏上，他手下的空戰健兒們，已經用「女妖」和「雷霆」組成攻擊隊形，開始迎擊這些用最噁心的武器武裝起來的劊子手。

作為空軍的「尖刀隊」，大隊的「英雄連」，他們也完全能夠承擔的起這個稱譽，簡直如同一群準備展開捕獵的狼群一般，然後果斷的A了下來！每一個戰隊小隊都是一柄利劍，直插蜂群的中心。

數百挺格林電磁槍和航炮在空中嘶吼，一張張交織在一起的火網覆蓋了整個戰場，只是……

對蜂群造成的損傷卻是微乎其微……

他們的槍炮，很難打穿異變「工蜂」的外骨骼。而相反地，這些新出現的「工蜂」雖然個頭龐大，但無論在速度、機動、爬升等方面，都超過了之前被他們獵殺的那些普通「工蜂」數倍不止，即使機師們已經把自己操作水平發揮到了極致，但戰機也無法跟上對方的腳步。

只能追上死神的腳步！

所有戰機猶如在蜘蛛網中穿梭的昆蟲一般，一不小心就要當場殞落，凄厲的慘呼時起彼伏地在通訊頻道里傳出。

而相同的屠殺，也同時在地面上演著。

伴隨著蜂巢的出現，在那些正對著巨蟲徒勞地傾瀉火力的陸戰隊員兩側及後方……

如雷鳴般的嘶吼開始震天響起！

一隻又一隻的怪物從沙堆中鑽出，個個彎角獠牙，口滴綠涎，遍體紅鱗，手爪拼出鋸齒利刃，全身殺氣騰騰，雙眼彷彿兩團橘黃色的冰冷火焰，從每個毛孔中吞吐繚繞的死亡氣息，可以輕易地讓任何敵人在看到它的瞬間因為過度的恐懼而喪失抵抗能力。

然後，魔神般的巨蟲發出了仰天的長嘯！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聲音，但是卻又極其響亮，好象是兩種金屬在劇烈地摩擦，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牙酸。

但這些巨獸們卻像被這個聲音開動了身體中的某個閥門，又像是一隻被拴著頭頸的猛獸，現在那個束縛突然被輕輕一觸而鬆開了，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向著人群沖了過來。

哀號聲逐漸地蔓延成海洋，巨獸們橫穿縱切，很快就把陸戰隊盡數分割包圍，然後揮起了巨爪，開始肆意收割生命。

「攻擊！十個人組成一個小隊！」

「先打小的，先打小……啊！」

「我快沒子彈啦！」

「給我上，頂住！你們這幫猿人！不許後退！想他媽挨我的槍子兒嗎？！」

……

到處都是時起彼伏地呼喊，交雜著指戰員們的聲嘶力竭地命令。

但更多的卻是骨骼碎裂肌體變形的奇怪聲音、利爪撕破空氣的聲音、機甲爆炸的聲音和身體被切開的聲音……各種恐怖地音調互相交錯，合成一曲人一但聽過就永生不忘的協奏曲。

指揮……

已經徹底紊亂了，陸戰隊員們一邊頂著背後巨蟲的撲殺，一邊徒勞地向著巨獸傾吐火力。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剛才明明就還和自己一樣的同類，突然就翻出白生生的骨頭，然後被拉出還在搏動的內臟。

一個士兵半截的身體飛上了半空。而另一半卻還在地上拚命地爬著，腹部以下流出各種的臟器一路延伸到十多米遠。

在這個修羅場里，血和肉廉價得簡直比垃圾還垃圾。

終於……

「我們上當了！快撤！」不知是誰大喊了這麼一聲。

於是所有的抵抗都在這一聲后開始崩潰！

軍隊開始從各方面同時一齊折回，起初只是一個人，但很快就有兩個、三個……緊接著，彷彿什麼致命的病毒一般，空前絕後的大潰敗瞬間瀰漫了全軍！

有如江河解凍……

一切都開始摧毀、分裂、崩壞、倒塌……

人群相互衝撞，相互擁擠……

而那些可怕的巨獸則飛也似的從兩邊席捲而來，只管瘋狂地砍，削，剁……於是新一輪的生命收割又一次開始了。

有的人想要就地抵抗，但還沒來得及舉起槍就被切成了兩半，然後新的恐怖又壓在了驚弓之鳥們的心頭，於是人群再一次陷入了空前的逃亡……

大家互相踐踏，互相推擠，呼號著，悲愴著！爭相奪路，唯恐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如此反覆，惡性循環。

簡直慘不忍睹。

但即使僥倖逃出了巨獸的追殺，撤退的路途卻依然是致命的！

一根根可伸縮的利刺驀地從地底鑽出，輕易地貫穿了步兵們的血肉之軀，甚至就連那些披著厚實裝甲的步戰機甲、坦克都無法倖免，一具具、一輛輛被刺透、被撕開，然後炸成一團火球……

就更不用提那些來不及逃跑人的凄慘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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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在停浮在幽暗星空中龐大的太空母艦——「方舟」里……

時間稍稍倒帶回到半個小時以前……

「女妖」急匆匆地在機坪上停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完全停穩，秦楓就急急忙忙地爬出來駕駛艙。

「喂，老大。沃克少校讓你馬上和他通話……」

「告訴少校我現在沒有時間。」秦楓頭也不回地沖著走上前來的僚機林逸喊著，一面加緊了腳步。

他必須爭分奪秒……

這是他在返航的路上，經過反反覆復地前思後想，才終於下定的決心。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去忽視那個縈繞在心裡的不安——

為什麼，沒有蜂巢？

而且，目標空域里的那些「工蜂」，也實在太容易狙殺了……

他可從來沒忘記自己那個噩夢裡，那個最初以完全不如自己的速度與機動，反而耍了他好半天的傢伙。

如果說，那才是一隻「工蜂」正常的戰鬥水平的話……

那麼，自己今天面對的這個局面，可就有點過分了——就算是因為第二航空戰隊強化了戰機的火力和護盾，但沒道理連其他迴轉、爬升、俯衝的能力也一併增強了吧？

那麼做為自己的對手，就算它們最終仍是免不了失敗的命運，但也不可能跑不掉，而被數量並不佔優勢的機師們幾隻、十幾隻的攆到一起獵殺吧？

居然孱弱到這種地步……

簡直就是……

一群老弱病殘！

老弱病殘……

是的，這才是他現在最擔心的問題。

如果這些工蜂只是「老弱病殘」，那麼這些異星蟲族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所以必須馬上把情況彙報上去，如果先彙報到中隊，再等少校層層轉達的話，恐怕一切都要太遲了啊！

想到這裡，年輕的中尉心裡不禁又焦急了幾分。

只是……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自己幾乎是氣喘吁吁地趕到空指中心時，得到的卻是……

「很抱歉，中尉。上校正在裡面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已經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門口的衛兵禮貌而堅決地攔下了他。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見到上校！」秦楓強調道。

「對不起，中尉。我不能讓您進去，這個會議非常重要。而且……」衛兵說著，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您不是隸屬空指中心的人員，而按照您的目前軍銜，還不能夠自由進出這裡……」

「聽著，夥計。」秦楓吸了口氣，努力地平緩了一下自己由於劇烈的運動而變得紊亂的呼吸，「我知道這有點不合規矩，但是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關係到整個『諸神黃昏』的成敗，所以我必須馬上見到上校。」

「可是上校說了不能讓任何人打擾。」衛兵頗為為難，「要不您把情況告訴我，我來代為轉達……」

「不是我信不過你，列兵。」秦楓說，「但是你轉達也要等到上校結束會議的吧？那樣和我在這裡等到這個該死的會完結有什麼區別！」

「可是……」

衛兵無奈地皺了皺眉頭。

儘管在聽到了「諸神黃昏」這幾個字后，他的猶豫似乎更重了幾分，然而腳步卻依然沒有任何讓開的意思。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

「外頭什麼事情這麼吵？」

空指中心緊閉的大門，還是被推開了，布蘭德利·愛德華魁梧而偉岸如塔的身軀，帶著一臉的不悅，出現在了門口……

「秦……楓？」銳利的眼神在年輕中尉的臉上短暫地停留了這麼一下，上校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幾分。

怎麼又是他？

他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次「諸神黃昏」沒能趁機收拾掉他，這已經夠讓人憤懣的了，居然還要跑到面前來耀武揚威？

難道不知道我現在最討厭見到的人就是你嗎？

「你有什麼事嗎，中尉？」上校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嚴峻的臉上並沒有出現絲毫的破綻。

「是這樣，」衛兵連忙報告，「秦中尉說有一件關於『諸神黃昏』的重要情報需要彙報……」

「我難道沒告訴你我在開會？」上校擰緊了眉頭不怒自威。

這倒不是假話。

他的確是在開會……

畢竟……已經一個小時沒能聯繫到馬赫了，地面部隊也暫時失去了聯繫……

「似乎是因為這個星系的恆星剛剛爆發了耀斑，干擾了正常的通訊，上校。」

通訊組的人，是這麼和他解釋的。

所謂耀斑爆發，是指耀斑是恆星輻射突然增強的一種表現，在觀測圖片上，通常表現為某區域的突然增亮。它主要引起行星大氣電離層突然騷擾，影響短波通信環境。

雖然，從一小時前的情況來看，無論是空中，還是地面，人類的大軍都在勢如破竹地取得勝利，也的確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地方……

然而……

總之還是必須儘快地恢復與馬赫的聯繫才是。

「說了，所以我正在勸說秦中尉……」

「勸說？」愛德華稍稍提高了語音，「你難道不知道會議期間需要絕對的安靜？！」

「這……」

「這不關他的事，上校。」秦楓走上前，擋下了尷尬不已的衛兵，向著眼前鐵塔一般地男人敬了一個軍禮，「是我堅持非要現在立刻見到您。」

「哦？」

「因為我發現了有一些新情況，可能會對我們的作戰產生影響，所以我請求……」

「行了。」上校極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了秦楓未說完的理由，「有什麼話進來再說吧，我倒要好好聽一聽，你那個被雷劈到的靈光一現，究竟是多麼重大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