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伊藤晴香（下）
?嗎啡、杜冷丁、抗生素……
縫合針沒有了呢……沒事，用縫衣針也一樣；止血鉗，找不到呢……算了，用化妝盒裡的眉鉗代替吧……
伊藤晴香手忙腳亂地準備著各種手術的物品，一邊緊張地溫習著各種細節與步驟，任憑暗紅色的血液，帶著生的希望，緩緩地注入了臨時被當做儲血瓶的塑料袋裡。
畢竟，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台臨床手術……
想不到自己的初陣，竟然就搞出了這麼高難度的試煉……
「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做好的！一定可以！」晴香暗暗地對自己這麼說。
所以，一定要加油才行！
畢竟……
「我不想死，姐姐……」傷兵夢囈般地低語，已經把絕對不能被拒絕的請求，傳遞給了她。
「我死了，妹妹就沒人照顧了，她還那麼小……」
……
「但她真的很乖，很可愛的……」
……
「……你看，這是她的照片。」男孩說著抬了抬手，似乎想從口袋裡掏出學生證，可惜過分的虛弱，卻終究阻止了他的行動。
所以，最終只能停止了這個奢望的傷兵，不自覺地露出了放棄的苦笑。
沒用了……
看來就要死了……
對不起啊，妹妹……
哥哥答應過你，所以從戰場上回來了，雖然還是不能再回家這一點，算是小小的失言，但是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的你，一定會原諒哥哥的吧……
「可以給……我找個牧師嗎？」男孩的眼神開始出現了渙散。
這個最後的心愿，應該可以達成了吧？
這麼卑微而渺小的願望……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
「沒有牧師，你也不會死！」晴香用並不自信的動作，卻是堅定地把輸血的針頭扎進了他的手臂。
可是……
他所有的生命特徵，卻還是在不斷地減弱著……
難道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難道……第一次手術的我，果然還是搞錯了什麼步驟嗎？
少女一邊努力地和死神爭奪著腳步，一邊緊張地回憶著平時李錦惠教她的一切。
「我死了……會進天主的國嗎？姐姐……」男孩看著她不斷地在自己的身上忙碌著，茫然的眼睛完全沒有焦距，「你說……我會看到天使嗎……」
伊藤晴香驀地抬起了頭。
她知道問題在哪兒了！
急救的程序，手術的操作……她並沒有漏掉任何一個人細微的環節。卻忽略了最關鍵的因素——
意志！
傷員自身求生的意志！
「你聽我說……」美麗的少女暫停下進行中的手術，用沾滿溫熱鮮血的素手捧住對方的臉，「沒有天使，你也不需要進天國！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什麼天使，那麼看著我的眼睛，因為現在我就是你的天使……」
「姐姐……」
「你說了你不想死，所以你的願望，你的天使已經收到了！」
「我……」
「現在她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必須做完的事，還有你必須去照顧的人，所以你不能死哦，如果你現在死了，就是不負責任哦！不負責任的男人是不能進天國的哦……」
「……唔。」
「所以別放棄，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了，那就真的要死了喲。」
聲音……
並不算大，卻有著不容置疑地堅定。
語氣……
也並不嚴厲，卻彷彿無可抗拒的命令。
即使她的眼中還帶著十幾個小時的加班而必然的疲憊，即使那美麗的臉龐已被汗濕得狼狽……
但這一刻，這個溫柔的少女，卻模擬的似乎在發出的聖潔的神光，好像真的張開了純白的羽翼，在散布著天國的福音。
男孩的眼神漸漸地亮了起來。
……
半個小時后。
當伊藤晴香終於站直身體時，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疲憊不堪，卻如釋重負的微笑。
終於做到了呢……
從死神的國度搶回一個鮮活的生命——即使是這麼困難的挑戰，即使是第一次地臨床，也還是做到了呢……
不過，現在還不是什麼可以開心，或者可以慶祝的時候……
因為還有更多的傷員在等著她的救助！
晴香輕輕地拭了拭額角的細密的汗珠，正打算轉身向下一個傷兵走去……
卻驀地被忽然倒在她身上的重物，壓住了身形。
她扭過頭，這才發現那個口口聲聲喊著「沒有什麼不適」的年輕軍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失血昏迷了過去，一張蒼白的面孔，急促的呼吸猶如哮喘，過動的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腔，即使在身邊都能明顯地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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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還活著？
意識，在一點一點地凝聚，楊瀟不知自己是否依然清醒，他好象處於一片混沌的空洞之中，聽不見一絲一毫的響動，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
可是，他卻能清楚地聽到那似乎來自於自己內心深處的詭異的聲音。一種遠遠超過人類的強大意志在直接進入了他早已空白一片的大腦，同他進行著意識的交流。
空氣中流蕩著暖洋洋的氣氛，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這令人舒服到麻痹的錯覺，如同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一種滿是死亡卻甜美異常的誘惑。楊瀟本能的知道這個聲音里有死亡的力量，只是他的思想已經完全的麻痹了，陷入某種恍惚的狀態，似乎自己一生最大的目標就在眼前，只要走上去，去聽從這個聲音的吩咐，自己的目標就可以達成，自己的理想就可以實現。
「哦，不行了，眼皮好重……好想睡……」楊瀟幾乎就要向那個聲音屈服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
「喂，你沒事了吧？」
銀鈴般的語音，從耳畔驟然響起，楊瀟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眼前明眸皓齒的少女正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
見他轉醒，焦急開始不由自主地轉為了責備：
「真是的，身體明明已經不行了卻不肯說，剛剛還嚷著什麼『……我現在的感覺很好，完全沒有任何不適！』根本就是在逞強嘛……」
是伊藤晴香。
「呃……」楊瀟不自禁地一陣語塞。
「亂來也要有個限度的啊，到了最後反而還要我花時間來救你，凈會給別人添亂，知不知道現在醫院很忙的啊。」
「呃，那個……」
「現在感覺怎麼樣？」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雖然疲憊，卻依然明眸皓齒地美麗，開始在少校的眼前不斷擴散，女孩溫熱而甜美的氣息，也伴隨著垂下的髮絲，鑽入他的鼻翼之間，漸漸掩蓋了白皙素手的輕觸，所帶來的安心……
「……還好。」
英武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表情，楊瀟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力氣開始漸漸地恢復，原本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也漸漸地消失不見，甚至一身的擦傷、划傷都被細心大處理過了，他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美少女，心底忽然……
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沒事了就行。以後別逞強了，還有很多人等著救助呢。」女孩毫無所覺地立起身，沖著他微微一笑，旋即轉身開始了新的忙碌。
「是叫伊藤……晴香嗎？」楊瀟喃喃自語著，撇了一眼少女忙碌的倩影，又瞥了一眼手臂的創口上那被用做止血帶纏繞著的綴著HelloKitty的蝴蝶結頭帶，一絲不易覺察的微光，在他的眼角閃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