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拿起要努力,放下要勇氣
再次睜開眼睛,依然是家中的羅曼帷帳,身邊人似乎是強撐著精神守在床前,黎開攤開手掌,放在眼前晃晃,輕輕的一個動作就驚醒了塌邊人。雙手被溫暖覆住,開口柔聲細語:「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程煜沒等黎開回答,說了句等下,就起身去張羅著倒著清水,看著他熟悉又不甚熟悉的背影,黎開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緣故,讓她對飯後的事情記憶全無,掌心的溫度還在,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
一陣突如其來的情緒作祟,丹田之中湧起萬般氣浪。
當程煜端著一杯清水回到塌前之時,只見黎開原本白皙的額間,赫然出現一道火紅的印記,如展翅欲飛的雀鳥,張揚鮮艷,抬眼迎上的是黎開一雙帶了些許不舍的水眸,多了絲畏懼,但是分外澄明,似乎通過那雙眼睛,一半是肆虐的烈火,一半是冰冷的高浪。
禪舒鏡被她握在手裡,隱隱閃現的一個「開」字,此時更是迸發了
「怎麼?這是哭了?」溫柔地用手擦過她的眼角,有些濕潤,但沒有淚痕。星目微紅,端著杯子的手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尷尬地舉在空中。
窗外響起一慢兩快的敲更聲,在深宅大院中悠悠回蕩,已過三更,將圓未圓的明月,漸漸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雲,淡淡的遮住月光,牆瓦上面,彷彿籠起一片輕煙,股股脫脫,如同墜人夢境。晚雲飄過之後,煙消霧散,水一樣的清光,沖洗著柔和的春夜。
黎開還是接下了那杯水,潤著喉嚨,咬著杯底的時候早已泣不成聲。
「如果你真是程煜,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黎開捂著心口,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被掏空了一般。
「傻丫頭,說什麼呢,我不就在這嗎?」程煜有些木然地說著,神情頗不自在,但是顫抖著的雙手出賣了那時的情緒。
黎開伸手去夠了夠眼前人,到了近前之時又有些膽怯,片刻的功夫,乾脆扔了咬在嘴裡的茶杯,翻身跳下床榻,直接撲進了「程煜」懷裡。紅唇封住他的,混了些淚水,微咸。
「程煜」緊緊地攬著她的腰,彷彿稍一鬆手,懷裡的人就會離自己遠去一般。
「這都是我最想要的,卻偏偏,不是此時能夠擁有的。」唇齒稍分,黎開輕輕在他耳邊細語,對他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言罷,掌心端起,那上面竟然也朦朦朧朧起了一層霧,氣息流動著,越聚越多,突然向著「程煜」猛拍過去,一線紅綢,也混在其中向他胸中鑽去。被鎮地後退了一大步,「程煜」身上的外衣逐漸由純白,變得血紅,一如之前罩著添紅袖的模樣。
「黎開!」見懷裡空了,佳人漸行漸遠,馬上就要消失在眼前時,「程煜」還是喊出了口。
羅衫的人兒雙肩頓生甲胄,伴隨著幻化出的莫邪劍,抬手劃過面龐之際,額間印記更加鮮艷欲滴,那是之前在紫府山門,曾經若有若無的印記,那是諦聽的主人額間也有同樣的痕迹,那是一份守護的決心,和放下的勇氣。
黎開回首,再一次將今日黎府的上下看了個滿眼,偶爾穿廊而過,腳步匆匆的小婢;閨門前那株盛放的嬌俏梨棠;燭影搖曳出雙親的剪影,還有追至門前,無論如何不能在往前一步的心上之人。
「既是最想要的一切,你為何要離開?」
似乎是面前的「程煜」所問,也似乎是那些能說不能說的,久埋在心中的吶喊。
「許是就像我的名字一般,早晚要有『離開』的一日,但在這之前,我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求為何,也終於理解為何,想要擁有一切而後,需要的是放下,也承認,真正面臨放下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難。」
黎開不緊不慢地說著,體內流動的真氣,源源而不斷,被追魂秘術壓制的一魂一魄,竟然能輕鬆離體,托在掌心,向著「程煜」飛去。少女眉目依舊,久違地露出了一絲淺笑。
「黎開,閨字懷舒,生不渝此志,願常懷舒放之心,護人護己,不讓珍視之人孤身犯險而不能救,不因力不能及看世人掙扎苦求而無門。」
待她說完,周遭旋風驟起,再次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耳邊風聲中,似乎還有誰的呼喚,黎開輕輕閉眼,任狂風撕扯,自巋然不動。